陈锦婉满面泪痕地看着她,不曾想自己在宫里经营日久,到头来,真心待她的,竟是她为了在陌生的宫里能培养起属于自己的势力,而?故意去浣衣房救下来的一个丫鬟。
有宦官拿了毒酒走过去,掰开了织云的嘴,把酒给她灌了下去。
织云不停呛咳着,到最后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口内流出血来。
她大睁着自己一双眼睛,手伸向陈锦婉的方向,嘴里无声地说了几个字,很快就彻底不动了。
并没有人听见,陈锦婉却看见了,那几个字是:“下辈子?奴才再来伺候你。”
陈锦婉的情绪变得异常平静。她擦掉自己不知不觉流了满脸的泪,尽量让自己体面一些。
杜应海把酒端给她,让她自行喝下去。
她接了酒,看向被她奉为神祇,如?今为了另外一个女人,亲手赐死她的男人。
她为了他才变成今天这样心狠手辣的样子,她也不想的,可谁让他是皇上,谁让她入了宫门,被一道道宫门关着,从此身不由己,一日日地扭曲起来。
她的目光穿过他,寂静无声地落在孙灵陌脸上,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孙灵陌,你有没有想过,皇上对你说的每一句甜言蜜语,曾经也?跟我说过。她能弃我如?敝履,将来,同样能为了另一个女人抛弃你。他们那些帝王,没有一个是不多情的。”
说这些话?时她自己都非常心虚,她看得出来,赵辰轩对孙灵陌是不一样的,那种不一样,是这辈子?再也?不会给别人的不一样。可即使如?此,她还是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挥舞着爪牙把这些话?说出来。只要这些话?能让孙灵陌略微难过那么一点儿,她心里就会好受一点儿。
果然,即使孙灵陌再怎么掩饰,她眼睛里还是避无可避地滑过?浓重的恐惧和绝望。
陈锦婉开心极了,嘴角甚至浮起了笑。
她别无遗憾地,举起酒杯,把杯里的毒一饮而尽。
她处心积虑了这么久,到最后,却是因为自己的处心积虑,输得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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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锦婉死了,尸体被随便葬在了宫外。织云和崔嬷嬷也?都被赐死,与陈锦婉的尸首埋在一处。
易琉虽然也做过?错事,可有孙灵陌求情,到底是留下了一条命,不过?略挨了几个板子,伤好后仍留在倚晴馆里当值。
孙灵陌写了封信,信里告诉唐攸宁,她的大仇得报,可以安歇了。
写好的信同那封血书一起,给阴司里的唐攸宁烧了过?去。
她坐在窗前,看着外头下了两天仍未止歇的濛濛细雨,想到自己当初治好了赵辰轩,逃出宫去后,因为在外头总不安全,为了能除掉陈锦婉,解决后顾之忧,这才会又回来。如?今陈锦婉已死,大仇得报,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理由留在宫里了。
若能有机会逃出去。
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陈锦婉死前对她说的那些话?一直在她脑子?里回荡。或许陈锦婉只是为了故意让她伤心,可她自己却是知道的。在未来,确实会有另一个人,能取代她在赵辰轩心里的位置。
或许比她的位置更重。
每次想到这里,她就强迫自己中断,脸枕在胳膊上,狠狠闭了闭眼睛。
有时候逃避是个很好的办法,能让自己在无能为力的绝望里暂时脱离出来。
院门一响,韦德推开了门,高举着手,把伞撑在赵辰轩头顶,送他往她这里走了过?来。
孙灵陌仍一动不动坐在窗前,脑袋还枕在胳膊上,没有一点儿要起身的样子。
赵辰轩迈步进屋。
男人面目清冷,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一双生来寡冷的眼睛蓦地染上一层柔光。
他朝她走过?来,见她仍没大没小地趴在桌上也?不生气,反倒过?去把大开着的窗户替她关上了。
方才扑进屋里的细雨被窗扇阻隔在外。
他在她身边坐下,拉过?她一只手握了握,发现她手心冰凉,微蹙了眉心道:“怎么这么冷?”
把她那只手放在手心里捂了起来。
孙灵陌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慢吞吞起身,喉咙里滚了滚,老实告诉他道:“那日陈锦婉让易琉在我茶水里下毒,我一早就知道。是我为了把事情闹大,逼你杀了她,才故意喝了有毒的茶水。”
她并不想骗他,自己做过?的一些事,总要告诉给他才安心。
赵辰轩想起那日她中毒后躺在床上的样子,眸色不自觉地变冷了些。
“我知道。”
孙灵陌又说:“我为了让易琉与我合作,故意让宸妃宫里的人欺负她,过?后再假惺惺地救她,以此收买人心。”
赵辰轩毫不在意道:“所以呢?”
“所以,”她看着他,说道:“我也?变成了那种爱使手段,勾心斗角的人,你有没有讨厌我一点儿?”
面前的男人沉默下来。
似是过去很久,他淡若无声地轻叹口气。突然伸手过?去,把着她凳子两边,把她连带着凳子一起往他那边拉了拉。
距离瞬间缩短。
他把她另一只手也?抓进掌心,给她揉了揉。
他掌心温热,很快把她两只手都捂得暖起来。
“没有讨厌。”
他一只手肘搁在桌上,身子前倾,朝她靠近了些。幽深如?墨的一双眼睛直视着她,眸光温柔。
“反倒更喜欢了,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盒饭发放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