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尔敦无法,带着?属下到了孙灵陌帐中,没说几句话便要?将病人抢走。孙灵陌拦在病人面前,阻止士兵靠近,对格尔敦道:“他们明明还能活下去,你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治好他们!”
格尔敦道:“不?过区区十几人,与几千几万人相比实在是太渺小了。不?杀他们,会有更多百姓受到牵连,为?了尽快阻止羊瘟蔓延,我必须这样做!”
孙灵陌尽力与他周旋:“这种炭疽病虽然?危害极大,在人与人之间传播的可能性却很?小。炭疽病毒是通过病畜传染,而不?是这些?无辜的百姓。你若要?保护草原人民,现在该做的是将病畜尽快烧死掩埋,通知百姓扔掉家里的畜类食品,而不?是来杀掉这些?不?相干的人。”
门口?聚集的百姓中,突有一中年女子跳出来道:“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我看是皇帝教唆你故意拖延下去,好让羊瘟散布整个草原!等我们都?死了,你们中原人好过来霸占我们家园,在草原上?起?高楼,造路桥!你们什么事做不?出来!”
孙灵陌自小就崇拜昱成帝,对他几乎是一种病态的维护,最受不?了有人侮辱他名声,闻言道:“真是笑话,羌褐早就气数已尽,皇上?要?真有这种心思,直接把你们杀了不?就得了,何必这么麻烦。他自收服羌褐,给了你们多少?好处,你们又不?是没有眼睛没有耳朵,会看不?见听不?见吗?你们身上?穿的狐裘,日常吃的稻谷,哪一样不?是皇上?给的!你们端起?碗来吃饭,搁下碗就骂娘,还有没有点良心!”
那中年女子被她骂得哑口?无言,退到后面不?说话了。
昏迷的病人听到争吵声,纷纷睁开了眼睛。活埋羊瘟病人的事他们曾看过不?止一次,生?怕这回也轮到自己,全都?惊恐不?已地往角落里缩。一人病势沉重,且又受了惊吓,弓起?腰剧烈呕吐起?来。羌褐百姓大骇不?已,捏着?鼻子连连后退,一齐声道:“必须杀了他们!否则我们就都?活不?成了!”
格尔敦信任孙灵陌医术,可是这么多百姓在后逼迫,他也没有办法,只得下令将病人强行带出,拖至后山活埋。孙灵陌一路追过去,费尽多少?口?舌,还是劝服不?住。
特木桑等人被强行按在深坑里。泥土劈头盖脸朝他砸去,不?一时?便埋至胸口?。特木桑母亲听到消息,哭喊着?奔了过来,跪在地上?给围观百姓连连磕头,嘴里不?住道:“求求你们了,放了我儿子吧!孙神医就快治好他了啊!”
群众们冷眼看她,无动于衷。特木桑母亲终于死了心,跑过去扑在儿子身边,抱着?他的头,喊道:“把我也一块埋了吧!儿子都?要?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有小兵上?来拉她,可这样一个孱弱妇女,他们竟然?拉不?动。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赵辰轩带人走了过来。
他表情虽淡,可身上?天生?有一股震慑力,还一句话都?没有说,围观百姓就都?纷纷退到了一边,不?敢再多嘴。
他目光淡淡地在众人脸上?扫了一眼,最后看定格尔敦,说道:“你好歹也是一族首领,既说过会给孙神医五天时?间,怎好出尔反尔?”
格尔敦忙道:“臣不?敢。”
“人命关天,没有因为?怕治不?好就要?把病人杀死的道理。”赵辰轩淡声命令:“把人都?挖出来,送去孙神医处。”
格尔敦依言照做。特木桑母亲哭着?扑在赵辰轩脚下,不?住地磕头谢恩。
孙灵陌回去给几个病人施针灌药,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分出空来,找到格尔敦让他带着?去了羊场,挑出染病畜类,立即焚化掩埋。
到了第二?日,虽然?仍有病人被送来,可同昨日相比已少?了很?多。羌褐百姓这才信了这个女大夫的话,叫嚣要?将病人活埋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几天里,孙灵陌几乎不?曾合眼,衣不?解带照料这些?炭疽病人。常常刚打个盹,就听见有人发病,捂着?腹部痛苦哀嚎。她立刻惊醒,跑过去为?其施针。
五日后,病人陆陆续续康复。由?于染病畜类皆被处理,也再没有新的病患被送来。
羌褐百姓惊喜不?已,每每聚在一块,都?要?将孙灵陌治好羊瘟的稀奇事说上?一遍。又都?感?念赵辰轩恩德,知道他对草原人民确实也是平等以待,对他愈发景仰起?来。
又留几天,赵辰轩安排了大臣前来驻守,待羌褐之事彻底解决,整顿军师准备回返京城。
临行前一天晚上?,孙灵陌仍没有决定自己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她慢吞吞地收拾好了东西,想着?赵辰轩这段时?间以来确实变了很?多,并不?是以前那个说风就是雨,专/制霸道,会强迫她去做她不?愿意做的事的皇帝了。如果她实在不?想跟他回去,他应该也不?会勉强她。
只是从去岁开始他的身体就一直不?好,近来因军营事多,她都?忙着?救治伤兵,没有时?间顾及到他。如今启程在即,她收拾好东西后,不?知不?觉走到了他的营帐前,想去给他检查一下身体。如果没有恢复,也好写个方子帮他调养。
他帐里没有人,门口?卫兵见她过来,帮她掀开了毡帘,请她进去等一会儿,皇上?与诸位大臣商讨完事很?快就会回来。
她便走了进去,在他帐子里走了走。里面并没多少?东西,靠左边有一张床榻,前头放着?一张书桌,一把椅子。桌上?摆满了笔墨纸砚,墨水刚研好不?久,黑漆漆地亮着?反光。一支毛笔搁在笔架上?,上?面还沾着?墨水,应是刚写过字。
桌面正中心放着?一张洁白的宣纸,被风吹得对折起?来。
她过去,把那张纸展开了。
看到那个字的一刻,她的眼睛倏忽睁大,预感?到什么一般,一颗心蓦地被揪紧。
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意”字。
她的手开始发抖,眼睛直直钉在那个字上?,身上?的温度在迅速消失,又迅速回暖,烧得她眩晕起?来。
帐帘一响,赵辰轩从外面走进来。
他看见她站在桌前,如痴了一般拿着?那张纸定定地看,两只眼睛异常得红。他心下疑惑,过去停在她身边,放低了声音问她:“怎么了?”
她抬起?头,目光移到他脸上?,与他对视。她生?怕自己听到什么,不?管结果是哪个,对她来说都?无异于晴天霹雳般的打击。
过去许久,才终于把那张纸往他面前送了送,舌尖发僵地问了出来:“这是什么?”
赵辰轩看向那张纸上?的“意”字,神色中有些?不?确定的犹豫。
如果现在就说出来,会不?会被她认为?他又是武断专横,不?给她机会选择。
可明日就要?回京,他也顾不?得许多了,早晚都?要?告诉她。
他便重新看向她,尽量放柔了声音:“我为?你拟的封号。”
铡刀轰隆落下来,声音很?大,劈在人身上?钝钝得疼。
孙灵陌如陷在一场没有出口?的梦里,浑身都?被他接下来的话抽掉了所有力气。
“你不?是说过,我喜欢一个叫意妃的人?”他一动不?动看着?她,眸色如墨,生?怕她会从他身边跑开:“所以意妃只能是你。”
孙灵陌以为?自己无名无姓,来此一遭,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谁知史书上?早白纸黑字,把她的结局写了出来。
她从不?能置身事外。
历史的齿轮严丝合缝地滚滚而来。
谁都?逃不?掉。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已经猜出来了,意妃就是女主。这个封号还是她自己在皇上面前说漏的,她从一个能置身事外的人,变成了已被历史书写了结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