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又几天过去,在一天夜里,栾县那处果?然发生了十分严重的地动,方圆十里屋倒房塌,一片狼藉。还好栾县百姓早就带着一应财物搬了出去,财产人命没有受到半点儿损失。
百姓们这个时候方才恍然大悟,原来皇上并不是随意征地的昏君,而是以征地为名要挽救他们的生?命安全。由此可见人家确实是真龙天子,连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地动都能预料到,不?惜冒着毁坏名声的压力?也要救他们于水火。
民间渐渐地对赵辰轩愈发敬仰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给他设庙,一日三炷香地供着。
见赵辰轩的名声有所提升,孙灵陌心里还是高兴多一些。只是史书上的记载果?然不错,栾县那里确实发生?了地动。可是因为她,栾县百姓的性命得以保全,如此,她是不是就已经改变了历史?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没多久,她正要高兴,却又想起被她忽略了的,史书上在栾县地动后跟着的另几句话。
“然城中早人去楼空,无?一人伤亡。此乃天降祥示。”
孙灵陌一拍脑门,悲凉地发现,她非但?没有改变历史,还推动了历史往正确的结果?上去行进。
经此两次打击,她颇为受挫,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无?法与天抗衡。在这一年里,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可或早或晚,她总要先一步而去。
她虽然一向想得开,可那都是在遇到赵辰轩以前。没有遇见他的时候,这个世界也就这样,她每天都在千篇一律大同小异地活着。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最好,如果?哪天突然生了不?测死掉了,除了觉得有点儿对不?起爷爷奶奶之外,其它也没什么可遗憾得了。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一点儿都不想死,甚至想到死的时候还会开始恐惧。人活一生?,大部分人都在将就忍耐,能遇到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人,几率小到不如奢求自己会中亿元大奖。可是这么小的概率被她碰到了,可是刚碰到就有提示音不停在她耳朵边响:尊敬的客户,您的寿命已不?足一年。
她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她感觉自己像是到了历劫的时候,把这一年度过去,她从此就得道成仙了。若度不?过去,不?仅她会灰飞烟灭,还会带累得赵辰轩英年早逝,重挫昱朝命数。
简直损人不利己。
闲下来的时候,她开始关在药房里制作各种各样的丸药。什么万灵散,护心丹,芦参丸,只要是能救人性命,延年益寿的药,她都会备上满满几罐。陈皮等人不知她何意,有时问她,她只说在打发时间。
这日仍在药房里给炉子扇火时,孟映雪特地过来拜见。她不是空着手来的,还带了不?少名贵的草药。说话时也客客气气的,完全不见往日里娇蛮任性的影子。
及至说了几句话,孙灵陌才终于知道她今天过来有什么目的。原来孟殊则虽然早就娶了岑书筠,可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直也不?肯碰娇滴滴的新嫁娘一下?。直到如今,岑书筠仍是完璧之身,成日里坐在屋里以泪洗面。虽然皇上已经提醒过孟殊则一次,让他务必给岑书筠些体?面,可孟殊则宁愿与岑书筠和离,也还是不肯碰她一下?。
孟映雪心疼自己嫂嫂受委屈,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才不?得不?来求孙灵陌,让她能帮着劝劝兄长。
孙灵陌无?法,见她求得真切,只得答应帮她去找孟殊则探探口风。
自后妃皆被遣散后,医官局里的差事几乎少了大半,那些太医们每天尸位素餐,日子过得毫不悠闲。只是孟殊则仍不?肯闲着,一有空闲便总要去药田里看那片杭白菊长势如何。
这日他正在那里挽着袖子给药田浇水,余光里看见有人过来。他直起身,朝那边看去。
他已有一年之久没看见过孙灵陌,再见到她,恍若隔世?,眼眶竟然有些发酸。
她仍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简单衣衫,裙角层层叠叠,被风吹得微微飘起了点儿弧度。肤色很白,泛着冷光。脸上的婴儿肥似乎褪了些,只是仍有些与生俱来的稚气,像是怎么也长不大。
她在他面前停下?来,看了看这片很大的药田。以前这里都是她在管,她走以后,他就接了过来,每天都细心照料着。
“孟太医把这片药田顾得很好,”她找了个话题,好让他们之间可以不?那么尴尬:“比我顾得好。”
他嗓子有点儿发紧,过了很长一会儿才说:“不?过闲来无事,过来打发时间罢了。”
“若是嫌长日无聊,可以多回府里陪陪尊夫人。”她开始循循善诱:“女子花期短暂,若是蹉跎了岁月,这一生?岂不?可惜?”
原来也是个来劝他与岑书筠欢好的。只是旁人来劝还倒罢了,她来劝,他心里实在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他苦笑了声,说道:“这话我已听许多人来跟我说。我实在不愿拘着她,已挑明了愿跟她和离,替她找一个疼爱她的夫君。可她不?同意,无?论我怎么劝也不?肯松口。”
“可当时是你愿意娶她的,”孙灵陌道:“你若早知今日,当初又是何必?”
“她拿死胁迫,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孙灵陌见他好像是陷进了一条死胡同,往哪儿走都是行不?通。她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道:“可是,你也不?能一辈子这样下去。我是真心希望你能过得好,有些事情一旦放下了,或许能豁然开朗也说不定。”
“你放下过吗?”他突然问:“离开宫里的那段时间,你可有想过把皇上放下,去寻新欢?”
孙灵陌彻底被问住,什么也说不出了。
她不得不?承认,那段时间里她虽然接受了此生再也见不?到赵辰轩的事实,可她也接受不了去跟别人长相厮守一辈子。人这一生?若是遇不?到一个刻骨铭心的人倒也罢了,一旦遇上,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她根本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如此又怎么去说服别人。
“那你要怎么办?”她只能问。
“她既不愿意走,我只能先把她放在府里。或许以后她突然就看上了哪家的公子,到那时我会把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若是一辈子都只看得上你一个呢?”
“那我就一辈子养着她。孟府多少还不?至于太落魄,不?会委屈了她。”
孟殊则差不多已经浇完了整亩药田,他直起身,把袖子放下来,借着傍晚时的霞光,扭头看她沉静的侧脸,笑道:“你不?用替我操心。倒是我那位妹妹近来有桩事,她也不?知怎的被一个厨子迷了心窍,整日里哭着喊着要嫁给元卜。若他不?同意,她就要剃了头发进山做姑子去。你可否帮着我去劝劝?”
孙灵陌立刻为元卜辩护:“你是瞧不上元卜吗?他虽然出身不?好,可现在已经是御膳房的典膳官了,大小也算个从五品,已经很有出息了。他人又老实,性格又好,将来不会委屈你妹妹的。”
孟殊则无?奈一笑:“我何曾说是嫌弃他。他让映雪断了对秦洛的心思,我感激他还来不及。他与映雪既是两情相悦,他又实在对映雪不错,这桩姻缘我自然是要促成。我知道元卜宫外没有宅子,已为他置办了宅院,留待娶亲后用。只是他是个朽木疙瘩,我向他暗示几次,他也不?提要娶映雪的事。映雪一个女子,总不能让她开口。我说让你帮着劝,不?是劝映雪,是去劝劝元卜。”
孙灵陌这才放心,说道:“原来是这样,我会去劝他。可元卜是男方,怎么能让你给他置办宅院。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他在宫里这么久,也攒下?了点儿钱。你买那座宅院花了多少银子,告诉我们,我们会分文不?少给你的,总不会让你这个大舅哥吃亏。”
孟殊则笑了笑,说道:“你倒真是护短。只是将来舍妹嫁过去,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可会护我一护?”
孙灵陌愣了一瞬,少倾笑道:“那是自然。”
孟殊则看着她,弯起唇角笑了笑。笑容里有一丝低落,孙灵陌不?敢仔细看,赶忙挪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