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江屿坦然道,“我没想瞒着你,可能也瞒不住。”
“要不这样如何,我把此事始末说与你听,换你把面具摘下来。”江屿轻声道。
“只是摘面具?”沉默良久,萧向翎哑声回应。
“如果可以的话。”江屿一笑,“我还想听听你那故人的事。”
柴添了一根又一根,江屿靠在石壁上缓慢开着口,萧向翎始终面向着火苗沉默。
银质面具被放在了地上。
侧面看去,他的面部线条分明而富有质感,像是用刻刀精雕细琢出的人塑。目光深邃而澄澈,里面看不见任何他惧怕的东西。
那是他见过最干净的眸子。
人不知而不惧,是为纯粹;知而不惧,才是为勇。
整个案子江屿交代得清楚。江驰滨要加害于他,他故意没喝酒盏中的酒,中毒、吐血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假象。
丞相挑衅也同样在意料之中,他与若杨一案关联重大。手中夹的剧毒银针事先便准备好,在夸赞丞相衣料时将其刺入。
萧向翎沉默地听完,直到火苗再次将要熄灭,他才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也是江屿描述的整个过程中最大的疑点。
“你怎么知道江驰滨会用酒害你,又是如何知道丞相跟……你母妃的案子相关?”
“是巧合。”江屿自然不可能说出自己那少见的异能,扯谎道,“江驰滨那下毒的侍女,我恰与他们兄妹二人相识,他们提前向我通风报信。至于丞相那边,满朝文武都知道若杨公主的案子是他主权,最后的处决命令也是他下的。”
萧向翎轻轻摇了摇头,他半张脸隐在暗处,神色不明。
江屿蓦地感受到久违的不安。
“这不像你。”他轻声说着,“你不像是因为片面的怀疑、蛛丝马迹就会下手的人,你有更多的证据。”
萧向翎紧盯着江屿,“你怎么知道你母妃一定有冤屈,又是如何知道丞相当年做了什么?”
这目光厚重而密实,给人带来极强的压迫感。但江屿并未避开视线,只是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这目光中逐渐加快。
“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良久,他缓缓开口,“该到你了。”
洞外风声凄厉,洞内静得诡异,偶有火苗劈啪作响,在半空中炸出光亮的火星点。
“刚刚给你用的药草,叫含思草。”萧向翎开口,“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是烧伤得狼狈。”
……
“所以你来京城,主要还是想去找他。”江屿问道,“但你们许久未见,从何开始找,他又是否记得你,愿意被你找到?”
啪嗒一声,萧向翎手中的柴火没拿住,摔进火堆里,外焰跳动了一瞬,使对面的人影有了几分重合。
“时间不早了,先睡吧。”他说道。
直到一旁江屿趋于平稳的呼吸声传来,萧向翎仍然坐在火堆前。火焰早已熄灭,只剩下一地灰烬,泛着潮湿的冷意。
白月将下,天色渐明。
他动了动已经发僵的四肢,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热气在半空中化作水雾,凝结成一团的形状。
雾气中,他仿佛还能看见那人一袭白衣,坐在他对面,眼中总是带着漫不经心的笑。
“这草药名为含思草,会有些痛,但是治烧伤很管用,不会害你的,信我。”
“不归山向东策马三个日夜,便是那热闹的京城,你若是有什么想吃的玩的,尽管与我说。”
“阿翎……”
似是对这些回忆般的幻想已经习惯了一般,萧向翎并未有过多触动,只是沉默着等面前的热气散去,雾气中缥缈的人影也随之消失。
脑海中便只剩那日江屿对他说的一句话:
若非如此,故人又怎会成为“故人”呢?
他又是否记得你,是否想被你找到?
*
江屿这一觉算是实打实睡到了天亮,醒来的时候还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件已经晾干的外衫。
而萧向翎还维持着昨晚的坐姿,像是没动过。
“没睡?”江屿起身,将外衫穿好。
“也是刚醒。”萧向翎面不改色地扯谎,同时微垂了眼眸,将一些隐秘的情绪深深藏匿起来。
“这里距离那女子提到的地方不远,步行的话,半个时辰?”江屿拿出地图,指出两个位置。
“还是有些久,你伤得不轻,不要走太多路。”
“一些皮外伤而已,习惯了。”江屿表示无所谓,刻意忽视了萧向翎眼中探寻的神色,并未过多解释伤疤的来历。
“你若是介意,可以先骑马前去,我步行也很快。”萧向翎沉声道。
江屿少见地一愣,随后便反应过来,萧向翎指的是介意“共骑一马”之事。
“骑一匹马而已。”他轻笑道,“我不会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