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呼吸发烫,心跳急速加快,视线里一阵一阵有红光闪耀,汗水从太阳穴旁往下缓慢流动。
柳平文偷偷找了个空着的窗台,向外窥视。
日头向西缓慢偏移,空气中弥漫着旺盛的草木香味,充满粗野苦涩的生命力。
宋虔之脸色被晒得微微发红,他先看了一眼被绑在车上的柳知行。柳知行胸口微弱地起伏着,眼睛完全闭着,嘴唇一直在发抖,吸气时好像在忍耐某种难以抵挡的痛苦。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獠人问。
陆观道:“放人,你们要什么?”他语气倏然嚣张,手指顿在腰间的刀柄上,他的手看上去格外有力,像是下一刻就会拔刀出鞘。
“不是我们要什么,如果我们放了你们,我们,就会有危险。”獠人脸皱成苦瓜,为难道。
“什么意思?”宋虔之道,“是别人让你们在河上拦人的?”
那獠人眼光飘忽,不住往宋虔之身后看,十数米外就是土屋,但大门紧闭。
“女人,小孩,我们的。”獠人说,“这个人,杀了头领,不和你们算。你们的女人,还给你们。”
宋虔之心头一喜。他完全没想到獠人对女人和孩子这么重视,也就是说,他们宁愿用知州这样的地方大员来换回被抓走的那十几个女人和孩子。
宋虔之冷下脸:“你们杀了几个人,欺负了我们几个人。”
獠人为难地向后看了一眼。
宋虔之紧张地握住袖子里藏着的短刀。
獠人表示要回到队伍中去和其他几个人商量一下,宋虔之不答应,让他把那几个人叫出来。獠人眼神忧郁,终于做了个手势。
四五个衣着鲜艳,头上用羽毛装饰的男人各自拿着兵器走过来,警惕地盯着宋虔之和陆观。
他们围到旁边去叽里咕噜讨论。
炽烈的阳光照得宋虔之有点睁不开眼,他回头向墙上望了望,做出一个安抚的手势。
“獠子未必会讲信用。”陆观搭住宋虔之的肩,凑在他的耳畔低声说,双眸如同鹰隼锐利,警惕地留意那些獠人的举动。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你别带着偏见看他们,我看獠人对女人的态度就比我们要好。”
木板上奄奄一息的柳知行睁开眼,他视野一片模糊,口中呜了一声。
宋虔之看到,眉头皱起,正想向那一群獠人走去,他们已经散开,起初和宋虔之他们谈判的獠人走过来,他一脸凝重。
宋虔之注意到他的脖子上挂着一圈色泽亮丽的小玉珠,间或穿着漂亮的鸟类羽毛,这应该是獠人身份的象征。这人虽然并不是首领,但在整个部族里,地位应当不低,说的话也有效。
“敌人,该杀。以人换人,我们,不是屈服。”那獠人冷着脸子。
宋虔之道:“你们不打算交出凶手?”
獠人摇头。
宋虔之冷笑道:“那你等着给你们的人收尸吧。”宋虔之板起脸,抓住陆观的手往土屋的方向走。
倏然一支冷箭从身后射来,破开空气,直取陆观的后脑勺。
一道寒光闪过,箭镞击中刀刃,向上飞挑出一条弧线,调转了方向。
身后一声惨叫。
獠人们啊啊乱叫起来,纷纷挥舞兵器想往上扑。
宋虔之心里很紧张,侧过脸看见陆观镇定的表情,心里有了数。陆观定下脚步。
随着陆观转身,蠢蠢欲动的獠人手里的兵器停了下来,没有一个敢真的冲上来,他过分魁梧高大的身材,比之生在南部的獠人普遍高出一个头还有余。
出来谈判的獠人向后退了一步。
陆观挡回去的箭居然瞎蒙射中了一个獠人,宋虔之变了脸色:这还和谈个屁,射死人了,不过也是对方先动手。
“欺负女人的,我们可以交出来。”獠人壮着胆子走上来,朝宋虔之打了个眼色。
宋虔之:和你不熟看不懂你的眼色。宋虔之灵光一闪,船上那名文士被杀死的一幕闪过,把那人劈开的文士不就是獠人的首领吗?那他应该已经被柳知行杀了。
宋虔之一脸为难:“好吧,那我们也让一步,不只是欺负女人的人,只要拿我们的人泻过火的,都交出来。”
后面的獠人只有极少数几个能听懂宋虔之他们说话,听懂的几个面面相觑,对了一下眼神,朝身边的手下小声下令。
“你们,先放人。”獠人要求道。
陆观将宋虔之挡在自己身后,他脸色沉郁,看上去杀气腾腾,脸上又有疤痕,往前走出一步,便压得獠人头头喘不过气,紧张地看着他,握紧手上板斧。
“你们先放人。”陆观不容拒绝的语气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獠人疑惑地歪了歪头,板斧垂向地面,不复剑拔弩张。
“你放了我们,寨子会有什么危险?”先前宋虔之已经问过是不是别人让他们拦阻这些船只,獠人没有回答,陆观换了个问题。
獠人果然没有察觉,老实回答道:“官兵,杀人,抢我们东西。”
“官兵?”宋虔之回头看了一眼土屋,“是跟我们一起的官兵吗?”
獠人摇头:“姓许的,跟着我们,带人杀我们,烦。”他纠结地扯了扯头发,似乎在想怎么表达,良久,獠人带着一脸便秘的神色说,“抓姓柳的,不让他做官。”他黑乎乎的手指向后指柳知行。
“做成了,有钱,允许我们到集市卖东西。”獠人使劲搓头顶的头皮,抓下几根头发,扔掉,皱眉道,“不知道了。”
獠人蹩脚的表达能力让宋虔之哭笑不得,看他涨得脖颈通红的样子,宋虔之了解到他谈判的诚意,便不再强求。
“你们先放人,寨子里有多少矮脚马?”
当宋虔之和陆观说话时,对方都在认真聆听,看来他只是说不流畅,能听懂。他掰着手指算了算,比划了两根指头。
“那就两百匹马,出山还你。”宋虔之点头,示意他去放柳知行下来。
獠人把手一甩,气得跳脚,怒道:“二十!只有二十匹!”
宋虔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