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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波心荡(陆)(1 / 2)


“爹!”女儿的呼唤将秦禹宁从震荡的心绪中拔出。

少女手中一个油纸包,进门来匆匆向宋虔之和陆观做了个礼。秦禹宁甚是疼爱女儿,自从秦禹宁在兵部走马上任,逐渐得到苻明韶的信赖倚重,又为让秦禹宁掣肘李晔元,便是无事也要捧秦禹宁几句。这一二年间北部边地不安稳,连累秦禹宁也少回家,秦夫人常带女儿回娘家一住便是数月。

今次恰是逢着国难,秦禹宁的夫人带女儿回来之后,有一天夜里,她替秦禹宁解开衣扣,温柔而隐忍地同他说,家里父兄要讨一纸尚书老爷的手令,他们预备往西,去夯州安家落户。

秦禹宁常在兵部,各地军报如同山堆,把他这把骨头埋在下头。打了胜仗,他比皇帝还先高兴,吃了败仗,他比朝廷上下任何一名官员更感寝食难安。皇帝欲战,他担心户部军粮不够,皇帝罢战,他担心驻防抵挡不住,百姓遭殃。

妻子温热的眼泪仿佛还留在肩窝里,秦禹宁抬手摸了摸,这一瞬间的晃神,女儿已将街上买来的炒货塞进他的嘴,是糖浆包得酥脆的花生粒。

甜味混杂着炒制时使的猪油,花生独特的清香在口中漫开去。秦禹宁的心定了定,让女儿把花生给宋虔之和陆观一人抓一点。

少女红着脸抓完就往外面跑,嘴里还喊着:“妈——”

宋虔之揶揄陆观,说是他把人家女儿给吓的。

陆观沉默注视宋虔之,咀嚼着花生的嘴慢慢地动,宋虔之看了几眼他红润的嘴唇,把眼睛移开。

“秦叔,想好了没?”宋虔之斜着身子倚在扶手里,左手越过右手手肘去拿花生。

“我还有什么想头。”秦禹宁起身,他眼眶泛红,伸了个懒腰,一只手撑着腰,显然是坐久了腰酸,不禁自嘲得两句。站定之后,秦禹宁看见跟着起身的宋虔之腰间挂的那块玉。先只是想怎么这样劣等的玉佩也挂在侯爷的身上,定睛一看,老脸一红,神色转而陷入追忆。

宋虔之把玉佩捞在手里把玩,轻叹道:“周家就只剩下了我。”

秦禹宁喉中一哽,强笑道:“哪儿能呢,你背后的大树,满朝文武没一个敢惹她。”他的话音戛然而止,似是没有说完,问宋虔之,“白古游快回来了吧?”

“就在这几日间。”宋虔之笑道,“对了,遗诏秦叔看过了我还得带走,我还得找上头的一个人。”

“林大人早已经亡故,左大人,也在不久前蒙难。”秦禹宁想了想,大概是宋虔之还不曾把遗诏给这白古游看过。他自袖中伸出去微微发颤的手,卷好圣旨,让宋虔之一层一层包好。宋虔之又随手给了陆观。

秦禹宁以拇指、食指按住眼窝,赶走那股酸涩,他昨夜没睡好,两层的眼皮肿胀成了三层,这会有些发红。

“秦叔莫怕,您要做的事,还是如今做的事。”

秦禹宁苦笑摇头,摆手示意宋虔之不要说了。

整个下午宋虔之跟陆观就耗在秦府,秦禹宁带着他们在花园里逛了会,心情明显好转,叫书童把棋盘搬出来。宋虔之棋艺不佳,下了会生气不想下了。

陆观从他手里把白子接过去,绝地反击,竟让秦禹宁铩羽而归。秦禹宁也是惊讶,他本不曾把这苻明韶从衢州叫回来的发蒙同学看在眼里,正襟危坐起来跟陆观好好下了几盘。

六局里陆观四胜两负,秦禹宁绞尽脑汁在陆观出其不意的棋路底下艰难逃窜,两盘都是头尾不得兼顾,输个半子一子。

到后两局,秦禹宁得胜固然高兴,却也看出来对手已经不尽全力,算是给他这长辈留脸。

下完天已经快黑了,秦禹宁起身拍陆观的肩膀,感叹后生可畏。

晚膳宋虔之让秦禹宁把夫人女儿都叫上桌来,不必回避,当是两家人好好吃一次饭。

离开秦府时,宋虔之已有七分醉意,上了马车就枕在陆观的腿上,马车驰进侯府所在那条僻静巷道,宋虔之反而翻了个身,把头拱在陆观腿间,睡得压根不想起来。

迷迷糊糊里宋虔之感到被人抱起来,安安稳稳地行过一条路,他上下眼皮粘在一处,睁也睁不开,只模模糊糊知道这条路是要带他回家。

陆观把宋虔之抱上床,唤来下人打水,他把宋虔之一身酒味浓重的穿戴都脱下来,拧来热帕子给宋虔之擦脸擦手擦身,给他的侯爷换上熏得沾染了清淡木香的雪白单衣。

陆观要起身,冷不防被宋虔之抱住了腰。他冷淡的脸上嘴角弯了弯,随手一扔,帕子稳准狠地掉进铜盆。陆观坐在榻边单手解去衣袍,只穿一条丝薄的衬裤,躺下去,让宋虔之把头靠在他如同火炭热的胸膛。

风拍窗棂,回来的路上天上也不见星月,明日不是阴天就是雨天。

陆观于黑暗里静静地注视枕着他的人,揽住宋虔之肩头的手紧了紧。宋虔之哼哼唧唧地没有醒来,闭着眼抬头,脑袋像个虫子点来点去,一条胳膊把陆观的脖子抱住,被窝里抬起一条腿压着陆观,伸出下巴嘴地在陆观的下巴和脸上胡乱蹭。

陆观冷漠的眼底一点点被温柔的亮光浸润。

零星的片段在陆观心底闪现。

雪粒扎在脸上的刺痛,那时他新把脸上的罪人刺字剜去,不是不痛,可他心中有路,路有方向,便能一往无前。后来这条路被饿殍、战乱、暗杀、皇室秘辛覆盖,茫茫大雪将他这颗火烫鲜红的心严严实实地埋住,不让它跳动,挣扎。

雪化了。

僵硬蛰伏在冰雪之中,为严寒而收缩的心,得以重见天日。

他看见的,就是面前这玩世不恭又心怀怜悯的人,他手中的剑,击碎冻结成冰的雪层,笑吟吟生拉硬拽地把冻僵的人抱在怀里,像是得了什么好玩的物件儿,纯粹图着好玩,丝毫不惧把自己的手也给冻得发红,把自己的身上也给冻得发白。在冰雪里桎梏已久的身体,就这么一寸一寸皮肤、一节一节骨头,给宋虔之不讲道理地捂得热了,揉得软了,同他自己,合在一起。

陆观凝滞的呼吸渐渐恢复平稳,他的唇含住宋虔之胡乱寻找的嘴唇,逗弄一只蝴蝶般地,引着睡得不省人事的宋虔之追逐他温暖的唇,他舐得一下对方的唇,就收回灵巧的舌,离得远一些,闭上眼。

触觉随之愈发明显,当宋虔之再度蹭上来,陆观一把扣住他的腰,翻身压上去,纵胸中野兽出笼。

·

周先带着李明昌的下落回来,已是翌日近午时分,宋虔之才起来不久,把书房的旧物整理了一下,周婉心留下的旧书,平日里戴的首饰清点归拢,因是他娘的东西,宋虔之没让下人过手,自己点了记册,又叫两个贴身的婢子亲自收进库中。

结果周婉心的陪嫁姑姑过来,把私库的钥匙拿了出来,宋虔之才知道他娘的卧房最里有两口焊死的大箱子,一箱是珍奇古玩和两副宫里赏的头面,钗环上都有宫制的字样。另一箱则是字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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