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重的顾平宁此刻感觉不算好,她感受不到疼痛,却觉得四肢软绵无力,整个脑袋昏昏沉沉,意识仿佛又被拉回到她十岁那年。
也是这么一场来势汹汹的高烧,等她醒来时迷迷糊糊听见阿玉在床边哭:“阿姐、阿姐以后真的不能走路了吗?”
然后是她哥哥的训斥声:“等阿宁醒来你不准在她面前提这事惹她伤心,知道了吗?”
她的爹娘还在领兵出战,她的姑姑坐在床头垂泪。
她感受不到双腿的疼痛,却知道自己从此将不能跑,不能跳,不能骑马,不能习武,她的一生,都将被困在一方轮椅之上。
此刻她又听到了自家妹妹的哭声,和她哥哥的压低的嗓音。
但曾经灰色的记忆从梦中散去,顾平宁心里转过的第一个念头却是这下要遭。这病的可不是时候,现下她哥哥妹妹必然不会相信她平常并不体弱的大实话了。
顾平宁尽力稳了稳嗓子,拿出姐姐的沉稳风范:“好了阿玉,你怎么还这么爱哭啊?”
她的声音低哑,气音虚弱,听到顾平玉的耳中却不亚于平地惊雷,一下子蹦起来叫道:“阿姐你醒啦?吓死我了呜呜呜呜——”
说完这一句她才终于听到话里的意思,抹了一把眼泪反驳道:“才不是,我从来不哭的。我受伤的时候都不掉眼泪的,不信你问哥哥。”
被点名的顾含光撇嘴。顾平玉平常确实是个流血不流泪的女汉子,只除了每次接到顾平宁的来信的时候,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委屈模样简直让人头疼。
“好了,阿宁刚醒,你别闹她。”顾含光教训了妹妹一句,又转头道:“你高烧未退,好好休息,有不适之处一定要我说,可别、别自个儿忍着了,啊?”
这还真冤枉顾平宁了,她痛觉全失,平常身体有些什么小毛病真的不易发觉。
但为了少听念叨,顾平宁急急自救道:“我这高烧来的突然,哥哥你信我,我平常身体好得很,咳嗽什么的都是我装的,真的。”
顾含光的脸色却算不上好看:“你安静呆着。林太医刚走,说你身体底子本来就弱,忧思过重,平常小痛小病又不注意,积攒下来一朝发作,甚是凶险,需得好好养着。”
这话顾含光说起来就觉得心酸,平宁为什么体弱,为什么优思,又为什么没有好好注意身体,只要一想,顾含光就觉得心里像是有刀子在搅。
顾平宁的注重点却不在这,而是奇怪道:“怎么还惊动到太医了?”
顾平玉将她手足无措向宫中求医的过程简略说了一二,顾平宁却听得整个眉头都皱起来,想到了另一事:“爹这一次回来,是打算归还兵符归退吗?”
如果真是这样她这事闹大了也就闹大了,但如果不是,她在这风口上病的大张旗鼓,还牵扯到关家的嫡女,可就有些不是时候了。
“你别操心这些了。”顾含光说这话时不仅心疼,甚至是有些恼怒了,“家里有爹娘,再不济还有我这个做哥哥的,你只管好好把病养好,健健康康的,别再让太医说什么忧思过重了。”
平常温文尔雅的顾公子这一恼怒,可把两人惊的不轻,可还没等顾平宁开口,就听见有下人来报:“关大公子带关小姐来访。”
“哼,这关家动作倒是不慢。”
“额。”顾平宁怕她家哥哥火气正旺将人赶出去,不得不开口,“那关心闵是说了两句难听的话,但我这病,和她还真没什么大关系。”
“我知道,你好好养病,我会处理的。阿玉你看着些你姐姐。”
要说关家,在听到自家女儿和顾家大姑娘起了争执后,心里就有不详的预感。可毕竟家里就这么一个娇娇宠宠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宝贝女儿,关心闵又坚持她都没碰到顾平宁一个手指头,因此原本也只打算备份厚礼送到顾府。
可没想到当日下午顾府就传出了顾平宁病重的消息,陛下震怒,从宫中指派太医,这事情立刻就传的沸沸扬扬。不到半日,京城里立马就有关家女儿刻意欺辱镇国将军女儿的流言传出。
镇国将军的消息这些天正是火爆的时候,现在有功之臣还未归京,他的嫡亲女儿却被人欺负到重病,京城的百姓各个义愤填膺,骂起关家来毫不口软,最后竟变成了关家嫉妒顾家,不敢对镇国将军出手,便打压他的女儿示威。
关家觉得自家很冤枉,他们家再是看不惯再是想要攻击顾家,也不至于脑残到这个时候出手啊!更何况顾平宁一个既无美名甚至腿瘸的小姑娘,打压她能伤到顾家什么,还不是白白落人口实。
可京城的百姓可不管这些,谣言汹汹,关家不得不赶紧让自家已经入仕的大儿子带着女儿上顾府赔罪来了。
顾含光素有端方公子的美名,此时见到关家兄妹倒也没有在面上为难,厚礼收了,歉言也听了,可就是不给一句准话。
关心闵从小受宠,被逼着道歉已满是腹委屈,此刻见顾含光这幅柴油不进的样子,火气噌就上来了,不管不顾道:“够了!你们顾家不要太过分!我根本就没有碰到顾平宁,她自己体弱病倒,根本就不关我的事!”
关浩州阻拦妹妹不及,只得连忙起身道歉:“顾公子,家妹还小,又被家里宠坏了,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无妨。”顾含光喝了一口清茶,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不紧不慢道,“关小姐既然觉得自己无错,何必登门致歉,带上礼物,便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