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入三更,冷风还在外面呼啸,林府中是灯火通明。
曲玉裹着大衣站在廊下,远远的瞧着那间里外围满人的屋子。
丫鬟给她掖着衣领,“小姐,外面多冷啊,我们先回去吧,夫人也说了让您静养。”
“少爷还没醒吗?”
“还没呢,”丫鬟知道她是在担心,便有意往轻处说,“大夫说厉害的地方都没伤着,就是头被砸了,应该静养几天就能好。”
曲玉依旧很沉重,她不光担心林染的身体,还担心自己。
林知许为了护她才被砸,也是因为她才去的山中,说到底这场祸是因她而起。林夫人平常就严厉,也不知道这次会闹出什么样。
就在曲玉焦心时,屋子门开了,丫鬟们簇拥着一位身形高挑的夫人出来。
夫人半阖眼,长舒一口气,“你们在这好好侯着,时刻警醒,万不能让人扰了少爷休息。”
门前守着的丫鬟小厮纷纷行礼应是。
林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瞄见了廊下躲着的曲玉,提醒:“夫人,那边站着的好像是曲小姐。”
林夫人眉头聚拢,“把她叫来。”
“是。”
林夫人今日穿的青色,交领衣带皆是整整齐齐,即便是夜半发丝也是一丝不苟,银质的发饰闪着冰冷的光,一路冷到曲玉心里。
“这么晚了你还在这干吗?”林夫人说话一直直来直去,眉头一皱能吓哭小儿,“没事就回去休息。”
“我担心少爷身体,”曲玉满眼真挚,“夫人,少爷还好吗?”
“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廊下灯火暖黄,融不开她脸上的棱角,她眉头锁着,眉间一派忧心,“今日也让你受惊了,早点回去休息。”
曲玉行礼,“是。”
眼看着林夫人一行人即将走出院子,曲玉忽然一灵光,“夫人,我有一事相求。”
扬动的衣角停下,林夫人略诧异的回头,“什么?”
曲玉快走几步,站在夫人身前,“少爷是因为我才受的伤,我心中愧疚,也想来照顾少爷。”
林夫人扬眉,几乎一瞬看懂了曲玉的小心思,“照顾?”她上下打量着红了脸的曲玉,琢磨了会同意了,“知道了,你有这份心就好。”
曲玉乖巧的答应了,林夫人点头,走了两步又停下,“你同知许关系不一般,不用跟着少爷少爷的叫,唤他字便可。”
曲玉发誓她清楚的听见了周围丫鬟们的笑声。
*
初晓破开迷雾,林府中丫鬟仆役在小道穿梭,衣摆掀起带着露珠。
曲玉洗漱后就匆忙赶去东院,外罩的描边丝线纱裙拂过沿路喷涌而出的花枝。
林染还没醒,守门的丫鬟远远看见曲玉的身影,侧身将门推开,“曲小姐。”
“少爷还没醒?”曲玉透着门缝往里瞧。
梳着双角的丫鬟学着她压低嗓音,“没呢,小姐要现在进去吗?”
曲玉点头,嘱咐丫鬟让厨房准备一些易消化的软食备着。
房中由一扇六合山水屏将外室与内室分开,曲玉抬脚绕过屏风,入眼是一道门,室内未连珠纱一眼便看尽了,落地的书架整理整齐,书目极多,书案也很宽敞,不应该说整个内室都很宽敞。
不过这布置挺有意思,挂着文人水墨画的墙下奉着一抦古朴的长剑,针锋相对间隐隐融合。
曲玉多看了几眼,再走过一扇门才见床榻,纱帐半落,大致能看清床上卧着的人。
她轻手轻脚的靠近放水盆的架子,布巾是湿的,盆里的水温凉,看来是有人先做了。
曲玉并不气馁,去看茶壶,满满的一壶,壶口飘着白气,也有人先做了。
窗案明净,桌上糕点齐全,香炉里点着安神香,好像没什么能照顾的了。
她看向半开着的窗户,又见他纱帐落着,不闷吗?
踮着脚走过去,挑起纱帐系好,床上的人双目紧闭,唇色浅淡,趁着人没醒,曲玉盯着人仔细看,仿若以为玉做骨,细润温和却又不失棱角,高挺的鼻梁打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唇角微翘,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梦,总之这人是幅好相貌。
甚至看着比那些贵公子更多了几分东西,什么东西呢,曲玉不由看向他垂在身侧的手,干净的,养尊处优的,怕是连笔都少拿吧。
带着凉气的晨风通过半开的窗吹进来,冷风直往她后脖子里钻,曲玉打了个哆嗦,再看床上人脸色苍白,怕是被冻得。
幸而房中无人,曲玉赶紧将系好的纱帐又放下。
门外守着的丫鬟就掐着点进来,她端着铜盆和干巾,“小姐,少爷该擦脸了。”
曲玉一怔,“要我来?”
“小姐不是来照顾少爷的吗?”丫鬟故作不懂的样子反问,笑眯眯的体贴,“奴婢去外面等着,小姐擦好了就叫我。”
这种活不应该是抢着来干的吗?为什么你就没有一点争宠的意思。
擦脸其实很简单,把水拧干就行,只是曲玉头一回伺候别人,一不小心抖出了两滴水珠,一滴顺着流到发间,一滴徒然改变方向,蔓在睫毛根处。
然后那睫毛就像是吸饱了水分,颤了颤然后睁开了眼。
曲玉将惊呼压在嗓子口,在那双浅色眼眸注视下,慢吞吞的扯出笑。
“少爷,你醒了啊。”
少爷不知人事眼神极其认真的盯着她,曲玉给他端了一杯水,“少爷先润润喉。”
“我叫少爷?”他一边伸手一边问。
曲玉手一歪差点一杯热水全浇在他身上,惊道:“那叫林少爷?”
“我姓林?”
曲玉看他一脸认真,思前想后莫不是这人昨晚就醒了还听见林夫人说让她改称呼的话了?不敢马虎,她试探的叫道:“林染?”
“我名林染?”
看来是昨天晚上就醒了,这人还装昏迷,也知羞!
但曲玉不敢说,她乖顺的笑着唤:“知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