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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八十七章(1 / 2)


霞光笼罩的后宫,在受到?接二连三的清理后,始终沉默在无声中。

自白昭容忽染恶疾而亡,德妃被发落去了抱朴堂,后宫也清理了不少宫人,如今前所未有的平和安静。

重阳宴的案子查明了,幕后主使陈留王无疑;生辰御宴的虎豹案,也查明为北燕混的刺客。萧怀瑾又召了信国公府林家的太夫人丁氏入宫。从林昭媛搞出事情后,信国公府唯一还能说得了话的,唯有年近耄耋的丁氏了,她是?一品诰命,景帝朝老人,递牌子求见,皇家不好不给她这个面?子。

丁氏入宫后,去冷宫看了一眼曾孙女?,然后在皇帝面?前,传了林家的意思?——昭媛娘娘自幼体弱多病,病卒于宫中,林家人是?入宫送送她。

林家是?等于抛弃这个连累了整个家族的女?子了,连林昭媛怎么死?法都给出了建议。

这样?的作为也实在无奈,何太后私下召了丁氏觐见,结果丁氏俯首颤巍巍道:“娘娘,这孩子是?真有古怪,和从前不一样?了!”

此话可谓惊动,何太后倍感意外。

和从前不一样?的人很多。谢令鸢就是?一个。

不同?的是?谢令鸢是?真死?过一次,她性情大变也是?情有可原。

但林昭媛是?因为什?么?诚如她自己招供所言,是?受了胁迫么?还是?中了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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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太后也确实一早就有处死?林昭媛的打算,只不过那时?,她刚动了处死?的念头,皇后就怀了龙嗣,宫内要避免血光,才只好将林昭媛关入了冷宫。

冷宫的那半年里,宫正司给林昭媛上刑,问她为什?么要行巫蛊,受何人指使。承晖殿的宫人消失了几个,印证了她确实有同?伙;林昭媛在酷刑之下,交待了她是?受北燕的胁迫,却?答不出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害那几个人?

这问题林家不解,皇帝不解。林家将之视作是?女?人的嫉妒残害,何太后却?不认为这么简单。

——对敌国政权来说,皇帝之死?、重臣之死?、名将之死?,才应该是?最有益的。

然而,北燕好歹是?个国家,却?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如此大的代价,将他们的精锐死?士想?方设法送到?晋国后宫里来,就是?为了害几个妃嫔?若不是?傻了,就是?迫在眉睫。

所以这样?做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他们不得不做的苦衷——倘若不这么做,倘若这几个妃嫔安然无恙,其后果或许比皇帝、重臣、名将活着还要糟糕。

有一个猜测,在她的心里隐隐呼之欲出。

起初何容琛也想?不明白,她们妃嫔在后宫里,怎么就碍着北燕的事儿?了,让敌国不惜一切代价将手?伸到?晋国后宫里来。

直到?北地叛乱掀起,陈留王举出了谋反大旗——晋国的皇权是?高度依赖世家的,也就是?说,陈留王能隐藏这么久而不为朝廷所探知,必然是?因为私下得到?了不少世家的扶助,世家对如今的状况不满,而陈留王则暗中给了他们承诺,譬如皇权与世家共治天下,巨大的利益让世家甘愿扶助。

陈留王反了并不可怕,尚还可以平定;可怕的是?世家的心已经跟着动荡,这才是?晋国国基要坍塌的根本。

所以,何容琛想?到?了那句“晋过五世而亡”,随即想?到?了那句话的后半句,被先祖们掐掉,不在官面?上流传,指为谣言惑众的——

“唯九星乃变数”。

冒出这样?疯狂大胆的猜测,反而一切都说得通了。

于是?怀疑的种子在她心中生根发芽,不断地动摇她的判断——也许北燕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搅乱晋国后宫,真是?与九星的传说有关。

但九星毕竟只是?一个被先祖们认为是?谣言的传说。

所以她更不可能声张,以免引来弹劾。女?人议政本来就备受苛责,有什?么猜测更是?要谨慎处之。

宫正司奉她的令,反复拷问林昭媛,林昭媛被上了各种酷刑——铁刷子梳洗、滚钉板、红烙铁、拔指甲……她鬼哭狼嚎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还是?没有让何容琛踏实的答案。

就这样?让她死?,何太后心底里不踏实。可留着她在宫里,更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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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曹皇后薨了,白昭容殁了,谢德妃走了,萧怀瑾清理后宫,准备杀掉林昭媛时?,何太后便阻拦了他。

丁夫人已经告退出宫,萧怀瑾十分不解,反对道:“杀掉林昭媛,是?警示与震慑!”谢令鸢之前也反复替林昭媛求情过,当时?他是?打算留下林昭媛性命的,只是?丁夫人这一趟入宫,让皇帝心中疑云更甚,便又动了杀念。

何容琛淡淡瞥他一眼:“那是?因为让她活着,比让她死?更有价值。既然她死?了活了对我们都无妨,那就用得彻底。”

萧怀瑾蹙眉,不能明白何太后的打算。“要让她怎么办?”

何太后平静地走了两步,似是?在思?量,良久道:“她已经问不出什?么了。但我总觉得这事没有完。对方也定会?害怕她被问出什?么,所以……将她送去一个合适的地方。”

那个地方,要比后宫这种森严之处,更容易发生意外,更容易进出行事。

那个地方,也要让对方充满忌惮,哪怕是?故弄玄虚,至少要让对方慌乱。

萧怀瑾茫然地看着太后。

事实上这些年来,他们常常在一些事上有不同?的政见,从前他不懂太后的决定,但也不敢追问——即便太后会?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但他总感受得到?她骨子里对他有嘲讽和轻蔑。那种不屑与讥诮,让他自尊心十分受创,渐渐他也就不再问了,哪怕被人讽刺没有长进。

那会?是?什?么地方?

萧怀瑾忽然顿悟:“是?皇家供奉的大德高能之处么?”

何容琛看了他一眼,目光十分复杂,却?不令他反感,她点了点头。

北燕玩弄邪术是?荒唐,但这边也要有应对。

庙宇毕竟为正道,倘若林昭媛被贬落到?此处修行,也会?被幕后的对方所忌惮。但它?又仅仅只是?一个宫外庙宇,哪怕再怎么盛名天下,也不可能有后宫那样?森严的警戒,对方更容易掉以轻心。

萧怀瑾想?了想?:“那就抱朴堂吧。”那里是?先帝所推崇的道教圣地,总不可能被巫蛊玩死?。这样?后宫也安宁了,兴许还能镇镇邪。

何太后没有异议,她只要将林昭媛送去该去的地方,是?死?也好,是?拷问也好,是?斗法也好,她不在乎。既然信国公府放弃了这个女?儿?,宫里也不会?念情的。

萧怀瑾随即又想?到?什?么,微微蹙眉:“着人护送并看守,是?个大麻烦。放在宫里倒是?可以任由?处置,但在宫外……”

林昭媛这一趟,和德妃可不一样?。德妃虽然也是?被贬斥出宫,但她是?去庙里观里吃斋念经的,不可能逃跑,不需要派什?么人手?。而林昭媛却?是?个棘手?的诱饵,必须有人看守,才能达成放饵的目的。

宫中内卫不能上山居留——那种地方对于身体残缺不男不女?的内卫,其实还是?避讳的。

何太后淡淡道:“你总顾忌别人,眼前就永远是?一团乱麻。”

萧怀瑾一窒,却?不得不承认太后教的不假。轻轻扶了扶额头,他暗笑自己不合时?宜的良善之心——小时?候总怕麻烦兄弟姐妹,这种优柔寡断也就伴他至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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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离去后,常姑姑打帘子进来,温声笑道:“陛下看起来,可比以前稳重了呢。之前他来问您当年的事儿?,奴婢还提着心,生怕他受不了,闹出什?么乱子来。”

身为奴婢,不能妄议贵人,不过常姑姑毕竟是?老人了,身份不一样?,经常陪着太后对皇帝品头论足。

何容琛轻轻应了声。萧怀瑾得知了当年的乱事,却?没像从前那样?发疯,而是?先把如今群魔乱舞的后宫给清理了,是?个长进。

她垂下头,素手?翻着案上的疏文?——如今是?多事之秋,中书舍人会?将奏章多撰抄一份送到?她这里。

她信手?翻了几个,脸色逐渐沉下来。

常姑姑见她神色难看,便走到?她身后,一边替她捶肩,一边也瞄了两眼,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朝廷又有大臣上疏请求立后了。

也是?,如今北方叛乱、南方汛期的时?候,正是?天降示警,立后则是?阴阳相衡,定国基之稳。他们冠冕堂皇的说辞倒也没错。

但如此急切地提出立后之请,背后指使之人,就只有汝宁侯了。

女?儿?嫁入宫里掌了权,娘家就不再仅仅只是?倚仗了,有时?候反而是?一种麻烦。常姑姑轻叹一声,也不知如何劝太后宽心。

良久,何容琛吩咐道:“过两日,让何道庚来宫里见我吧。”

常姑姑点点头。

何道庚是?何太后的堂兄,如今的何家事务,都是?何太后的堂叔和堂兄主持的。他们有随时?出入后宫的权力。

既然何太后召见,两日后,何道庚便在午膳后入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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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黄昏照得人昏昏沉沉,韦无默守在长生殿门口,其他宫人都站得远远的。殿内的争吵声隐隐传出,风一吹,也就听不太清了。

是?何家人的密谈,连常姑姑在内,任何人都不能进殿内去伺候。不过站在门口,也足够韦无默竖着耳朵听只言片语,屋里零零碎碎的质问传了出来,叫她越听心中越凉。

何道庚的声音不疾不徐,却?隐着暴风骤雨:“即便如太后所言,此时?不宜立后,然而六宫总需有人代掌,凤印则需代管,倘若您自己收着,也未免太累没个清净。”

何太后虽然收回?了凤印,但确实没多余的精力管后宫。此时?何贵妃本是?最有希望暂掌凤印的,皇后薨后,德妃被贬出宫,后宫众人也唯贵妃是?从,然而何太后却?对贵妃的态度冷淡了些许,甚至一度召见了陶淑妃和沈贤妃。

这让观望之人不由?迷惑。

何家不满也是?情有可原,中宫无主,堂侄女?杵在她眼前却?视而不见。有好处的时?候笼络外人,有麻烦了倒是?惦记起找娘家帮忙了,何家焉能忍气吞声?

且曹皇后新死?,最有声望的德妃被贬斥出宫,最受宠的白昭容恶疾而亡——是?不是?恶疾明眼人都知道。离凤位只有一步之遥的,就剩了何贵妃。这个关口,何家怎么能不急切?

然而宫中再没有其他动静——除了信国公府林家的太夫人丁氏被召入宫,随后决定将林昭媛送去修道出家,何太后稳得很。甚至朝臣上疏请求立后的议论,宫中也沉默以对。

何家难免要鸣不平。他们此时?施压,也是?有本钱的,如今北地叛乱,晋国的政权本就与世家共治,在许多世家沉默之际,何家的支持就至关重要了。

夕阳渐渐斜下,红色霞光给宫殿蒙上了沉沉的隽永。

不知道何太后轻声细语地说了什?么,室内忽然沉寂一刻。韦无默紧贴着门听,蓦地,殿门被从里面?打开,韦无默差点一跟头抢进去,她赶紧装作若无其事,扶着门棂站好。

何道庚隐忍着怒气走出来,见韦无默偷听,横了她一眼,冷冰冰讽刺道:“韦家的人获了罪都不知道收敛,也是?她教出来的好孩子!”

想?让侄女?当皇后,你可真收敛。

韦无默拖着字腔,懒洋洋道:“何大人教训的是?,我韦家毕竟获罪之家,对后宫事也不敢有什?么肖想?。哪儿?及大人您沉稳低调……”

“无默!”何太后在屋内,听到?了她的反唇相讥,呵斥打断了她。韦无默只好把后半句硬生生憋了回?去。何家如今惹不得,她也就不能给太后添麻烦。

何道庚冷睥她一眼,拂袖而去,把低头施礼的韦无默和冰冷的长生殿都扔在了身后。

他大步矫健,在宫道上信步而行。毕竟是?将门出身,他出入宫都是?骑马,下仆正牵着马等在宫门外,他则步行往宫门处走去。

傍晚的夜风轻拂,走了片刻,沿途都亮起了宫灯,皇宫的宫门也到?了落锁的时?候。

往日这条宫道上,过了酉时?,都不会?再有什?么人。进出宫采办的宦官宫女?们,知道落锁时?辰,往往都会?提前半个时?辰就回?来。

然而此刻,宽阔的宫道上,却?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回?荡在空旷的宫墙内。

他循声望去,前方两个侍卫打扮的人快马加鞭,向着宫门疾驰而去。

他们披着黑色斗篷,兜帽遮住了面?容,腰佩长刀,是?御前禁卫军的打扮。

禁卫军都是?大爷,御前行走的人多多少少有些家世,宫门守卫自然不敢惹。然而少不得盘问,问得也中气不足:“二位爷,这是?要出宫做什?么?可有手?令?”

闻言,一个人驱马上前,亮出了御赐金牌,另外一人则沉默不言等在马上。夜色让四周有些模糊,但那几个宫门守卫还是?认出了这个拿着金牌的人,正是?御前侍卫陆岩。

“奉命办差,少来碍事!”

“是?、是?。”那几个守卫连忙放行,两匹马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卷起一阵风。他们的背影渐渐隐入夜色中,宫门在其后缓缓阖上。

何道庚走在后面?,微微蹙起了眉头。

他觉得这两个人的背影看起来眼熟,只一时?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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