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心如死灰道:“回禀老爷,一共……八千七百六十五两。”
沈无疾大方道:“零头抹了吧,算八千。”他看向洛金玉,露出虚伪之极的笑容,道,“洛公子,去借钱吧。”
洛公子:“……”
但凡寻常人在这,不说是想赖账,怎么也得质疑问询一番,断然没有就如此听任沈无疾信口开河的道理,可偏偏洛金玉不是“寻常人”。在别的情境下,他能言善辩,也绝非丝毫不懂财务之事,譬如当年在太学院为了学院账目混乱一事质问院长等人时,洛金玉就思路清晰、口齿伶俐、条理分明,将那些人说得无言以对。可……可如今,说的是他欠账的私事,洛金玉格外拘束,欲言又止,脸皮薄得不能再薄。
沈无疾就是算准了洛金玉会这样,心中得意得不行,连声催促:“怎么了,不说话?嗐,刚不是还说,自个儿认识的人挺多吗?怎么的,难道你认识的人里,除了咱家,就全是和你一样的穷光蛋了?嗳,这可真是遇人不淑啊。”
来福也看不下去了,劝阻道:“老爷……”
“怎么?”沈无疾立刻将眼一瞪,板着脸问,“你有钱借?”
“小的自然没有。”来福陪着笑,忍辱负重地道,“就是……”
“就是怎么?”沈无疾的音调越高。
“就是……”来福委婉道,“老爷与洛公子情分匪浅,谈钱伤感情。”
沈无疾瞥一眼满脸写着“我没钱可我又怎能赖账”的为难又尴尬的洛金玉,冷哼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想了想,又别有意味道,“这世间,也就夫妻不需明算账。”
重债当头,洛金玉书生气短,脸色薄红,讪讪道:“你说得对,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只是我一时没有这么多银两,我先立欠条,可以吗?”
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沈无疾反倒怒发冲冠,一拍桌子,起身大声道:“你宁可立欠条,也不肯把亲事给咱家算清楚?你说话反复,背信弃义,算什么英雄好汉!”
洛金玉尴尬道:“我没有想背弃婚事,只是债务又是另一回事,哪能混为一谈。”
“今日你混也得混,不混也得混!”沈无疾逼近他,厉声道,“给你十二个时辰,你还不起咱家八千两白银,就拿身子来抵!”
若是只有两人在场也罢,可来福与账房都在眼巴巴看着,洛金玉听这狂徒之言,忍无可忍,终于恼羞成怒:“沈无疾你休得如此胡闹,你再这样,亲事我们当真要再从长计议了!”
沈无疾见他非但不思悔改,竟还真敢顶撞回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退后两步,颤抖着手指,道:“果然!你果然后悔了!”
“……”洛金玉头疼道,“我——”
“你还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沈无疾凤目含泪,死咬薄唇,喝道,“来福!去请讼师来!”
来福:“……啊?”
沈无疾重重一拍椅子扶手,恨声道:“洛金玉,咱家给你四个选择,一,你三日之内和咱家成亲,二,还钱,三,没有咱家允许陪同,你不得离京,四,咱家现在就上官府去递状纸,叫天下人知道,你欠债不还!”
洛金玉:“…………………………”
来福眼见这府里又要被这老爷搅得鸡犬不宁,急中生智,扑通往地上一跪,沉痛劝道:“老爷,三思啊!”
沈无疾一手扶着椅子,另一只手握拳捶胸,叫道:“咱家竟叫他洛金玉玩弄感情于股掌之间,骗了财又骗色,心也不放过!咱家的心都要死了,还要这脸皮做什么!让人好嘲笑吗?让咱家死!”
来福忙起身上前,拼命去拦:“老爷,您不要这样!你何苦这样伤自己身子呢?心口哪是能这样捶打的地方?老爷!”
“让咱家死!”沈无疾挣扎着,捶得越发用力,“这颗心已经死了!死了!”
“老爷!”来福哭着喊着道,“小的知道您心里苦,可您何苦拿自己出气呢?您要打,就打小的!”
洛金玉:“……”
沈无疾不理来福,继续捶胸顿足。
来福继续大呼小叫。
一时间,屋内情景凄惨无比,好似沈府忽然要被抄家,主仆二人正历生离死别。
洛金玉与账房面面相觑,尤其洛金玉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一阵黑,几乎无地自容,只恨这地上没有一条缝,好让自己钻进去。
过了许久,洛金玉闭上双眼,长长地叹了一声气,妥协道:“我先不离京。”
沈无疾兀的停了动作声音,看他:“当真?”
洛金玉点头。
他决定等沈无疾冷静下来,也没第三人在时,再将自己离京的真正原因告诉沈无疾,说服沈无疾。
沈无疾从怀里摸出手帕,擦了擦眼泪,不放心道:“你发誓,你不会这面哄着咱家,眨眼就偷偷跑了。”
“……”洛金玉只好道,“我发誓。”又道,“我也一并将欠条写给你。”
“什么欠条!”沈无疾忙道,“你说这话,是要诛咱家的心吗?你难道怨咱家刚刚和你算账吗?若不是你要走,咱家怎会出此下策?”
洛金玉平静道:“我没有任何埋怨之意,只是我着实在你府上吃穿用度,耗费许多……”
“人参布料那些东西,都是宫里赐的,别人送的,咱家一分钱都没花呢!”沈无疾急道,“曹阡陌那厮,整日里在宫中无所事事,白吃俸禄,不是咱家给他事儿做,他那一身医术早晚忘了!倒该他欠咱们的练手费!如此说来,你还该收他的钱呢!”
洛金玉喃喃道:“哪有你这样算的……”又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可千万别找曹御医收钱。”
他当真怕沈无疾做得出这事来。
沈无疾闻言道:“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免了他的钱。”
洛金玉认真道:“你休得胡言,为我之事,曹御医尽心尽力,奔前忙后,却连诊金也不收,我已十分愧疚。”
沈无疾哼了一声,转移话题,对账房道:“还杵在这做什么?都是你惹的祸端!”
账房面露疑惑。
来福机灵,赶紧道:“这儿不需要你了,快走。”
说着,就推账房往外走。
两人推推搡搡,刚出了门口,还能听见老爷在屋里说的话。
老爷说:“金玉,你可别生气,那家伙是个账房,整天里就钱钱钱,满身的铜臭味儿,咱家平日里都不爱见他,你别和他一般计较。”
账房:“……”
来福将他拖出院子,寻了无人角落,压低声音,安抚他道:“别生气,过后咱俩都有赏的。”
账房:“……”
来福无私地向这新来的传授经验:“你进府时日尚短,平日里也不怎么见得着老爷,可我还是先嘱咐你一番,总之,你不要在意老爷闹事时说些什么,会说话,就顺着他说,不会说话,就闭紧嘴巴,一句别说,安静听着就是,等老爷闹完了,就没事了,回头总还会给些赏钱。老爷虽然……但是倒也不爱打人。”
账房艰难道:“哦。”
来福继续叮嘱:“你倒也命好,来的时候好,如今若实在老爷闹得狠了,咱们应付不来,就别管三七二十一,拔腿去找夫人!别怕,只要事儿是你占理,夫人和老爷不同,一定帮你讨回公道,老爷事后也不敢——不是,是也不会找你麻烦,经验之谈,信我。哦,但你当着夫人的面,千万别叫他夫人,叫洛公子。”
账房:“……”
他将信将疑,问,“可刚刚的事,明明是因洛公子才起。”怎么又说洛公子能摆平老爷呢?
“嗐!”来福恨铁不成钢,不懂怎么招了这么个不机灵的傻子进府当账房,“你当夫人没来时,老爷就比现在通情达理吗?呵……身在福中不知福。”
账房:“……”
他觉得这沈府上下皆有病。
而屋中,沈无疾好似没发生刚刚那事似的,又粉面含春,带羞带俏地缠着洛金玉要抱要亲要哄要揉心口……洛金玉却不像平时那样由着他,神色有些复杂,语气也很凝重:“沈无疾,你先不要乱动,不要说话,我有一事,关于我为何执意离京的事,看来是不得不和你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黄大夫给帐房的说说点了个赞,并且发去私信,劝他早离苦海,否则早晚也会近墨者黑。社畜账房陷入高薪与自由的抉择中,看着自己在京城还有三十年的房贷数额,痛苦又无助。
而恋爱进修班的喜福老师在思考怎么将班上某沈姓学渣赶出去,省得拖累全班平均分,影响期末考评。
银两我本来是乱写的,后来一想,其他的地方已经乱写了,这里就严谨一点吧(??)大约参考明朝中期估算,在这篇文里,1两=现在800。网上有看到说曾经一对夫妻参拍卖了110万左右,折算一千多两银子,给洛公子去个零头。血燕现在价格,好一点的100/g,50g=1两,6.25两银子/两,古制1斤=16两,于是一斤血燕,抹去零头,算洛公子九十六两。曹御医的出场费就。。。说来惭愧,我没请过如斯大牌高级的皇家专属医生,也没找到参考,就乱写了,但写完一换算,也才八十万人民币,顿时觉得好像拖垮了曹御医的身价,这居然还没有隔壁片场某沈姓明星拍个广告的钱多,娱乐圈真是太浮夸了,嗐。算了,反正多一点少一点,洛公子都还不起,他现在浑身上下折合人民币也就三百块钱以内,还是和沈无疾借钱之后剩下来的,嗳。
这章字数多一些,放在一起发了,补一补前几天的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