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赐含着笑,慢悠悠地道:“也不必说得那么骇人听闻,沈公不至那样,屠城是绝没道理的事儿,你们这就叫捕风捉影了。”
一个辈分高的老者叹气道:“君大人看着就是慈悲善面,自然想不到那等吓人的事,可其他人,就不定有君大人这菩萨心肠。”
众人纷纷附和,语气很有些阴阳怪气。
“是啊,这世上可不定都是人,谁知道有些……”
“有些人啊,左右是没后的,巴不得拖着所有人跟他一块儿绝后呢,谁知道怎么想的,哪是常人能想到的?”
“想也知道,没根的东西,指不定心里多晦暗呢。”
“本就不算人了。”
自沈无疾来到梅镇起,就往他们脸上打了无数巴掌,他们对沈无疾可谓是深恶痛绝,如今虽仍不敢直呼其名,可话里话外却再忍耐不住,恨不能这阉贼就在眼前,好叫他们食其骨肉方才能泄心头愤之一二。
君天赐看着他们说话时愤怒又刻薄的嘴脸,心中更是厌倦。
沈无疾固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至少脸还能看,这群丑陋家伙,也不知有什么活着的必要,烧成灰了,大约要比此刻顺眼些。
君天赐心中不满,却半分也不曾表露出来,只恹恹地看着听着。他向来是病秧子,别人只当他体弱无力,不会觉出别的来。
听这些丑陋玩意儿好容易阴阳怪气地骂完了沈无疾,君天赐咳嗽了一阵,方才淡淡出声:“我体弱,不好久留,就开门见山了。诸位不必恐慌,沈公已奉旨回京,不会再来,梅镇内外他调的官兵,我会逐一调回去。沈公乃司礼监掌印太监,位高权重,来这办公差,带些护卫也是自然的,诸位就别到处说什么要屠城的事了,说出去吓得人心惶惶是轻,叫外邦看了笑话是重。”
众人察言观色,忙应和起来。
君天赐听他们应和一阵,停了下来,继续道:“梅镇邪神一案,沈公令东厂锦衣卫查了许久,早报去了京城……”
众人神色又晦暗起来,相互使着眼色。
君天赐有些累了,身体又蜷缩了一些,喘了几口气,有气无力地接着道,“以后别拜那邪神了,也别再上供了,朝廷也不叫你们将以往的钱银还回来,只以后别再那么干,就既往不咎。”
且不说日后要不要继续供奉蛟仙,总之如今得了朝廷既往不咎这一句承诺,众人就放心了,急忙又赞当今皇上与君大人圣明。
君天赐又安排了几件事儿,叫这些人回头多少做个样子,寻个名头给那些亡魂做个超度之类,正要说“这事儿就到此了了”,忽然听得外头隐约传来闹声,还带着击鼓声。
这酒楼是梅镇平日里最有脸面最上档次的一家,别的不说,这地段就极好,在梅镇中央街口,仅隔着一条街,就是梅镇的官衙。
君天赐听得那闹声不同寻常,稍稍侧脸,瞥了眼一旁的当地官员。
那官忙叫人去外看是怎么回事。
不过片刻,那人跑回来禀报道:“回大人的话,官衙那有人击鼓!”
官员忙问:“何人击鼓?所为何事?”
那人看一眼他,看一眼君天赐,道:“好像是那个要嫁给蛟仙大人的……那个书生!那个洛金玉!”
君天赐抬了抬眼皮子,轻轻地道:“哦?沈公也在?”
那人道:“不在,就那书生一个人,没见着其他人!”
君天赐略微怔了怔:“他一个人?”
“是,就他一个人。”这人道,“但他与沈公公似关系匪浅,因此衙役们没敢抓他碰他,也不知他什么事,只敢在一旁问他劝他,他也不说话,就在那抡鼓。”
君天赐默然地叹了声气,道:“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