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这修堤一事,沈无疾去之前,以为这事儿很简单:不就是在当地雇用苦力,采买材料,然后修堤?能有什么别的?
哦,他倒是也知道,其中必然有些贪贿的事儿,比如雇苦力实则花了三万两,对朝廷报账三十万,材料采买三十万,报账一百万。
他没有想到的是,事儿远远比他想的更复杂。
工部向朝廷报账雇用苦力三十万两白银,下给当地衙门的是三万两,由当地衙门去雇人。
衙门也不专于此事,便扣下一万五千两,拿剩下一万五千两给当地及附近专修房屋、城墙之类的商人去雇苦力。
商人们为承得此项工程,其中不得请官衙大老爷们吃饭送礼?老爷们又能从中得一笔利。
好容易,大商人定下来了。
商人做事倒也快,拿了一万五千两,立刻组织起苦力们上工。
可惜,上到一半,商人忽然翻脸,想尽法子拖欠苦力劳资,说好的一日三餐也改为两餐,只有素,没有荤,一人二两杂米饭,一份红薯叶,一碗洗锅汤。
苦力们自然不干,便罢起工来,还闹去了官衙。
官衙不理。
苦力们商议过后,首先剔除沈无疾这曹国忠派来的必然是坏人的阉人,将工部官员当成青天大老爷,前去上告。
工部官员赶工期好回京报喜呢,见工程竟因此故停下,不由大怒,骂了官衙一顿。
官衙这边唯唯诺诺,那边叫来商人,大骂一场。
见那些苦力不知好歹,有饭吃还不知感恩,竟还敢去京官老爷面前告状,商人也极为气愤,非出这口恶气不可!
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对这些苦力分而化之,许诺给一些人,让他们将那些领头闹事的赶走,那么,原本那些人该得的钱,就一并给他们。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商人的计策成了,出了这口恶气。
他便给了本来就该是这么多的工钱和待遇给剩下来的一半人,让他们赶着工部催促的工期,继续修河堤。
沈无疾得知此事,有些担忧,特意找来工部商议,是否要放缓工期,或者再多招些苦力来做事,否则如此仓促之下,恐怕质量不好。
工部却百般拒绝。
于工部而言,工期是绝不能缓的,否则叫皇上看见了,要说他们无能。
吏部年度审核评定百官功绩的时候也要到了,若在那之前不能完成这样一个大功绩,轻则,工部来年一整年抬不起头,重则,说不定还要罚工部上下的月俸年奖,甚至于降官。
至于采买材料,亦是大同小异。
最终采买到的是些什么玩意儿,就不得而知。
倒是合作采买的那些商人,大家都彼此认识,不是这个的亲戚,就是那个的朋友。
其中更叫沈无疾无语的是,七七八八漏下来的这点子钱采买筑堤材料尚且还吃紧呢,却还有人提出要在堤岸两旁建柳荫道花圃等优美环境……
优美环境是可以,可也得是在钱财充裕的时候啊。
这些人这时候提这事,无非是因为他们的亲戚朋友不卖修堤的材料,而是卖修花圃荫道的东西。
最令沈无疾瞪眼的是,堤还没修完,堤旁的花圃柳荫道倒是修好了。这还不算,在堤修好前,官衙里有人说这柳荫道和花圃里的花不适应当地气候,就把好端端的花草树木全给拔了,换了新的一批。
——自然,两批的钱都是早早就结清了的。
官府怎能欠商贾的帐呢?
作者有话要说:工部有在考虑火烧都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