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我先留在蛮空派,还说道:“我会去和我师父说,屋里要一个侍奉丫头。”
“他不会担心你沉迷女//色吗?”
他目光停在我的脸上,笑了,“依照你现在的模样来看,应该不会吧。”
看来这次的易容果然非常丑。
过了半日,他带着我去拜见眉君道人。
他师父盯着我看了好久,张口的时候好像快要断气了一眼:“原来你好这口,为师真是太不了解你了。”说罢一路扶墙伤心的走了。
我在蛮空派待了半月有余,虽说这么久了,但却一点关于舍利子的消息都没有,这里的男人都不太爱交涉,彼此都像风和云一样,半路相逢也是擦肩而过,颇冷血无情,我总算知道邵爵这清冷的性子是怎么来的。
但事情的转机是在一天半夜。
事逢那几日身子被好饭好水养的,逐渐有些膘肥体壮了,于是我决定戒自己的口,但是当晚晚膳居然是顶好的淮南肉片豆腐花,实在舍不得让给其他人,我便将豆花藏在后厨的木柜深处。
果不其然,我夜里饿了,走过去看看邵爵在床上正睡得一动不动,这便一路小跑去后厨,谁知居然晚了一步,正有一个黑影捷足先登,端着我的那份豆腐花,吃着我的淮南肉片。
我有点生气,大喝一声上前去,那人吓得松手,砸了碗。我心中大呼暴殄天物,还没开口,那人却先行开口:“骆福如?你怎么在这?哦,我知道了,你和邵爵成婚了,这是趁夜来看他了?”
我心道我分明还易着容啊?我分明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路人甲,怎么居然也能被人一眼看传?不知说是荣幸好,还是不幸的好。
我抬手一摸脸,陡然觉醒,睡前把易容给卸了!这便一把扯起长袖遮住半张脸,“非也非也,这位胖公子莫要认错人了,我乃是邵公子的小姨子,我姐姐她在为江湖事奔波,所以不能跟随姐夫左右,这才派我来盯梢他,但苦于我与姐姐有八分相似,怕眉君道人为难,所以白日里都易着容,望这位胖公子不要声张。”
那人瞪着眼珠,忙凑到我身边,“哦,对对对,的确是,有一年我与邵师弟前去苍崖山庄,就看见你喝的烂醉躺在草地上,我还把你当做你姐姐了,嗨,说这些做什么,你大概是不会记得我的。”
我早已不记得,心中冒出七八个问号,这边还得作娇羞状笑了笑,便这位肉丸子小道长一同蹲在地上收拾烂碗,顺便问问:“公子你还有藏吃的吗?”
他搔了搔头,“委实不好意思,我也是临夜才饿了,这才误吃了你的东西,对了,听他们说师父院里有一棵矮桃树,早开了几个果儿,要不摘来吃,最多被师父打打手心,死不了。”
我已经饿的饥肠辘辘,眼前若作泰山,也能被我给囫囵吞下,这便跟在他后面一路溜去了,但彼时我们都没发现,邵爵已经跟了上来。
我与肉丸子一同翻进眉君道人的独院,正见角落有一棵枝叶嚣张的额桃树,桃树最低处结着两颗白桃,雪白雪白看上去就不太好吃,肉丸子一把摘下,丢给我一个。
我掂量片刻,却觉得这桃子出奇的重,这边我还在疑惑能不能吃,那边肉丸子已经一口咬了下去,随后咯噔一声,他牙齿断了半颗下来。
他捂着半片门牙,脸色刷白的,说桃子被师父施加了法术之类的,我将他丢在脚边的桃拾起来,对着淡淡月色一看,那裂开的桃肉下泛着暗暗朱砂光,一片红叶般的硬/物插在桃肉之中,再将我手中的桃掰开,里面竟也有一片舍利子。
万万没想到,眉君道人竟把两颗舍利子分别藏在桃子里。
身后屋内响起咳嗽声,灯忽然亮起,我们均吓得一忖,心想惨了,下一刻我却被人一把抱起。
邵爵右手将我抱离地面,左手一摆,长袖扬起,遮挡中接过肉丸子手中的桃,垂眉低声嘱咐道:“敢摘师父的桃,小心被打死,今晚的事我不说,你也全当不知,分头走。”随后三人便作鸟兽散。
夜凉了,三更的时候,蛮空派的灯火四处都亮了起来,有人来敲了邵爵的门,他披衣而起,应了一声,出门之前走到我跟前垂头说:“快起来化好你的妆。”
外面动静真的很大,呼啸而来的,不知是风声还是人声。
我将容貌重新易容,向怀里摸了摸那一对白桃,觉得比寒冬的冰还要凉,我说:“小哥,要不把舍利子拿回去吧,你师父肯定发现了,依照这个架势发展下去只会越闹越大。”
他神情认真,眼睛里流光安静,“小福,你真的想要舍利子吗?能不能告诉我是为了什么?”
“我不想骗你,是因为穆怀春,为了他。”
他似乎得到某种答案,绵长的叹了一口气,久久才道:“我知道了。”
门外又传来急促的拍门声,那人催他,似乎很急。但他再次应了却没走,兀自坐在我床沿,从怀里掏出一纸地契,那张微黄的熟宣被他折压的四四方方,又被他轻轻塞进我枕头下面。
“我们买的那块坟地,我后来去了几次,还找了个算命师父,他说其实那片地风水很好,可以做栋小楼,门前引一条小溪,后面再种几棵开花的树,虽然离市集是偏了一些,但是悠闲安静,我想你可能会喜欢。”
他声音微微一顿,又转言道:“但也许你不愿去,我一直以为世上的事都是明明白白的,连照顾你这件事也是明明白白的,所以就自负的以为只有我能将你照顾的很好,可是我毕竟没有做到。”
我坐起身,却被他紧紧的抱在怀中。
他轻声说:“这半月来我过的很好,你能陪伴在我左右,只有我们,我吃得饱,睡得暖,也不再做噩梦,我能有一片屋檐给你遮风挡雨,我很高兴,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可不可以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去哪里都行,别再管江湖上的风风雨雨,但我真的不敢问,因为我根本就知道你心里的答案是什么。”
我不知为何也不知何故,觉得他的这些话,被他说的很慢,很慎重。
我觉得害怕,他从未一次对我说过这么多话,就像是往后再也不见,就像是告别前,要把今生的话都说出来。
“邵爵,不管谁找你都别去,我们现在就走。”我抓住他不愿松开。
“你以为我那个师兄是什么好角色吗?今晚事情败露,他必然要全盘托出,既然我已经被拖下水,你就不能被牵扯下去,我师父可是个狠角色。”
我抓起衣服匆忙穿上,坚决道:“我今生也没能看明白几件事,唯独觉得人人都于患难中,唯独我逍遥快活,也是一种痛苦,倒不如一起死了,一了白了。”
“你要是和我一起死了,就太不值得了。”他突然宽衣,款袍从肩上滑落,他的胸口以心脏为中心向外扩散出密密麻麻黑色的线,像是一张蛛丝网盖子心口,甚至能看见黑色的血液在其中流淌。
“其实蛮空早已败絮其中了,表面它引领江湖正义,其实早已勾结上伏羲教,只是我师父他野心比天高,表面归顺,背地却想独吞舍利子,自他知道我没有对他一心之后,就给我喂了毒,已经很久了。”
门突然被人一脚蹬开,正是眉君道人,他披着深褐大衣,风一带便起,简直像荒漠里凶狠无情的秃鹫。
他大概才来门前,什么也没听到,只是见了我们俩人的姿态以为是男欢/女/爱的开始,便愣了一下,随后道:“为师让人唤你半天你可听见了?我在院中地上发现半片门牙,你随我来,看看是谁缺了这片牙,为师定要了他的命。”
正如邵爵所猜测到的,东窗事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