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江楚阑他们第一次入黄泉,没有温度的风掠过他们的脸庞，带来一阵割皮削肉的疼。
他们并未去不周山或者酆都城，而是在蒹葭山附近找了一个乱葬岗，拿出一盏用华宣纸制成的长生灯,点燃里边用人鱼脂制成的蜡烛。
乱葬岗中孤魂野鬼最多，纷纷被长生灯吸引过来。
它们孤寂了太久,无法入黄泉，也无法回人世，只能在尸体旁边徘徊,所以怨念很重。它们张狂着,扭曲着,不断往江楚阑他们身上聚拢。
人鱼烛甚是罕见,点燃此烛可以照亮凡间看不见的路。江楚阑手执此灯，另一只手牵着顾燕辞,往那些无名坟头一照,便露出无数流屑般的光点。
乱葬岗阴暗得可怕,突然亮起了一盏盏灯,橘黄色的暖光漂浮在半空中,一点点向远方蔓延。每一处坟头亮起一条灯路，指引着迷途的亡魂去往黄泉。
江楚阑半眯着眼，看着远方蜿蜒着的灯龙,该怎么形容眼前的景象，繁华夺目，盛大璀璨,还是虚无缥缈？
只要顺着长生灯的指引，就可以来到黄泉，那个掌管着三界轮回的地方。
他牵着顾燕辞往前走，身边的鬼魂不断地骚扰着他们。江楚阑无奈，只能用法术将它们驱逐。
除了连绵不断的长生灯龙外，他什么都看不清。在光芒的照耀下，地上落着一些斑驳陆离的影儿，在跳跃、舞动。灯龙汇聚在了一处儿，那里是一处泉眼。
亡魂入了此泉眼，便可顺着水流来到忘川河，到达九泉之下的阴间。
走着走着，他们看到了一处亭台，不知是用什么木料修筑而成的，竟然散发着夺目的红光。那群魂魄跟着江楚阑他们，一同上了那个几丈高的台子。
江楚阑顺着楼阶往上，不知为何回头一看，看见的不是尘土茫茫的道路，或者连绵起伏的远山，他看见的是——人间。
那灯火辉煌，充满着红尘俗气的凡世，似乎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它的繁华热闹，让人眷念不舍。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是望乡台。
每个亡魂都会路经此处，看凡世最后一眼。
“师父？”顾燕辞握紧了他的手，见他在走神，不由得轻唤一声。
他回过神来，扭头去看顾燕辞，那般懵懂的神情似乎在问顾燕辞怎么了。顾燕辞摇了摇头，说，“无事，看师父在走神，怕待会儿耽误了，就叫了一声。”
“嗯。”江楚阑回应，心里感慨万千，人死了之后是不是都会到这个地方？若他回不了现世，要一个不小心挂掉了，是否会来黄泉投胎转生？那时又会是什么样子？
“燕辞，你可曾惧怕过死？”一路上太过安静，江楚阑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以前不曾，如今……倒是有些怕了。”顾燕辞回答，不时低头去看自己与师父相握的手，忍住自己的心跳如擂。
“为何？”江楚阑不解，问了这么一句，带着他下了望乡台，身旁纠缠的鬼魂也散去了，八成是去奈何桥往生了。
顾燕辞说，“因为有了贪恋的东西。”
在顾家满门惨死时，他心如死灰，世间已无值得他眷恋的事物，他便是死了做个孤鬼又何妨？
但如今不同，他有了可以为之不顾一切的人。他贪恋师父微笑时的那点明媚，贪恋师父照顾他时的那些温柔。
进而贪恋变成了贪婪，他想要索取更多，想将其占为己有。
他不曾渴求过财富、权势、修为，他唯独想要的，是江楚阑。
江楚阑与他目光相对，被他眸中一闪而逝的炽热吓到，这厮该不会还想干掉自己吧，这都两年过去了，这么执着？
顾燕辞率先别过了脸，松开了他的手，沉默不语地往前走，留下江楚阑一个人原地懵逼。
彼岸花开得喧嚣，龙爪似的花，仿佛攥着他们的心脏，让他们一屏一息都变得沉重。那漫无边际的猩红似一场大火，一直燃烧至天际，想将四方虚空烧成灰烬。
喋血的花朵在风中飘摇，每一下都如同咯血般，将忘川的河水染成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