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皇子之母,湿嗒嗒毫无仪态,莫丢了皇家颜面。”
应景似的,顾鸳响亮打了个喷嚏,身心一放松才感觉到冷,头也有点晕,回去换了身衣裳又喝过热茶,精神好些了才传话前往天牢。
然而见到儿子后顾鸳才意识到也许最难说服的并不是皇帝。
奚瑭似炸了毛的猫怒目圆睁:“将我踢出皇族,从宗牒上除名,贬为庶民,这是宽恕我?分明是在羞辱我,让我生不如死。”
“庶民总比没命好——”
“不好,糟透了!你明知父皇已经有十五个儿子,病死溺死呛死摔死各种死法/轮一遍也总有一两个活着,为何还要生下我?明知宫闱险恶,为何不想想如何为我铺路?父皇召你却不懂讨好,不冷不热地应付,惹得父皇厌弃,一盘好棋下成了死局,你心里到底有没有为我考虑过,哪怕一点点?”
一声声发自灵魂的拷问。
顾鸳心痛难当:“你也可以不争,当个富贵闲人有什么不好,那个位子又硬又冷,你以为坐上去真的舒服?你看看你父皇可有善终,所有的儿子都巴不得他快些咽气,真正关心他的一个都没有。”
“那是他自做自受,明明老了却不服老,几次立了太子又废掉,存心涮着我们玩,把控朝政几十年,到最后力不从心却不肯放权,他暴亡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执念深入骨髓,沉疴难医,要么得到,要么毁灭,一如宿命。
“滚,我不想再见到你,滚啊!”
当夜,十六皇子撞向铁栏杆,头破血流。
听闻噩耗,顾鸳静坐窗前,一夜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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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园子里的花陆续开了,枝头闻莺啼,草木绿如茵,而顾鸳的心依然停留在隆冬。
“顾姑娘,茶冷了,奴婢给您换一杯。”
“不了,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先出去吧。”
顾鸳内心汹涌,表面平和。
好在穿的是大袖衫,两手紧扣指尖攥得泛白也无人瞧见。
秀雯是淑妃派来伺候顾鸳的宫婢,也为监视她。
上辈子,她便是喝了这人送来的汤水,渐渐变得躁动,神志不清失去了自我……
她原本仍有一丝犹豫,被这么一算计,彻底没有了退路。可真正入宫做了妃嫔,她没有一天快活过。
瑭儿,对不住了,自私也好懦弱也罢,今生我们是做不成母子了,愿你在地府里能够顿悟,有幸投到太平人家,一生喜乐安康,不要再为名利所困。
“顾姑娘,您快尝尝这鸡汤,加了枸杞和山参,是娘娘特意命厨子炖给您熬身体的。”
顾鸳本就不郁,眸光一转落到走了没多久又回来的秀雯身上,看她一脸皮笑肉不笑的假笑,内心厌恶,忍不住道:“你难道听不懂人话?还是脑子不好使?”
“是啊,奴婢记性不好,手脚也笨,顾姑娘多担待。”
秀雯双手不经意地那么一松,身子一斜朝顾鸳倒了过去。
顾鸳有所警觉,早早起身往旁边退开,汤水洒了一地。掉落的厚实瓷碗结结实实砸在秀雯脚背上,痛得她整张脸都青了,平平无奇的五官更是皱成一团,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秀雯不痛快,顾鸳就痛快了,面上却露出忧色:“你也太不小心了,要不要我去求娘娘给你请个太医看看?”
“不不不,一点点、痛,不打紧!”
秀雯几乎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既疼又惊惶。
被娘娘知道了还得了,在这章玉宫里头,办事不利索的宫人最后没一个好下场。
顾鸳出身受限,能做的事不多,也就治治秀雯这种趋炎附势的奴才,对着身居高位的本家堂姐就不够用了。
两天过去了,顾甄看她的眼神愈发不善,半点没有送她出宫的意思,秀雯送食物的次数也愈发频繁,总有一份是加了料的……
彼时身子还很康健的顾鸳用凉水浇头,在初春微凉的夜里,开着小窗对着风口衣衫单薄坐上一两个时辰……
办法俗了点,但架不住有效。
这么折腾了一阵,顾鸳头晕眼花,浑身软烫,如愿以偿地卧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