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岐“哦”了一声,借着专心吃肉的动作来掩饰自己的难为情。
没过多久,便得来了陛下和皇后娘娘先行回行宫的消息。
围猎虽然有十天时间,但皇帝也不是每天都能保持那样高的兴致,中途肯定会抽几天时间做些别的事或是处理政务。
不过帝后散场并不影响其他人继续狩猎和围观,许多人家都带了陶乐坊出品的花台和棋板来,与朋友坐在一起玩便能打发等待的时间。
报讯的常喜高高兴兴地说:“陛下临走前,还特地嘱咐人把没吃完的鹿肉带上,道是回去当零嘴,看来陛下很喜欢您的手艺。”
柳岐摇了摇头:“陛下哪里是喜欢我的手艺……”
是因着他把抓来的鹿烤了吃,便说明他那天在陛下面前对那副猎鹿图的解释都是真的,并不是觉得狩猎残忍。
他们吃完烤鹿,便也提前离场回行宫,褚琰的寝殿离皇帝的宫殿最近,路过时便见到院子里跪了一排大臣和侍卫,承兴帝身边的小太监神色慌张,匆匆地从院子里跑出来。
褚琰脚步一顿,柳岐扯了扯他的袖子:“我觉得现在咱们不要进去的好。”
褚琰点了点头,拉着他回了自己的住处。
即便没去蹚这趟水,第二日右相被参之事也已经传遍了,李凭瑞究竟为什么被参,知情人讳莫如深,一个字也不敢往外露。
只知道原本好好的秋猎在皇帝的怒火下中断,所有人都要提前返程回京,一大早得知了消息的人们都急急忙忙地收拾着东西。
柳岐这回骑了马,他排在队伍里,几次想调转马头进林子,都被新晴及时止住:“柳公子,您再等等,殿下肯定能赶得上。”
柳岐一大早起来的时候,褚琰便已经不在身边,说是天还没亮便骑马进了林子。
本来夜间是不允许进入林子的,但因为快要回程,侍卫们都赶着凌晨检查车马、准备物品,守林子的侍卫都被调走了,才让褚琰钻了空子。
直到承兴帝一声令下准备启程,后方才传来一阵明显仓促的马蹄声,众人一转头,便看到安王一面手忙脚乱地牵缰绳,一面又去按住怀里包裹的什么东西。
他堪堪在撞上马车之前将马停住,惊得看到的人都替他捏了把汗,新晴连忙去将马儿牵住,褚琰下了马,直接钻进了马车里。
岑双在后方一脸讥讽,压低声与朋友说:“难怪只能抓鱼。”
柳岐短暂地懵了一下,也立刻跳下马,钻进马车,他还没坐下来,马车便轻微地晃了一下,悠悠跟上前面的车。
柳岐一时没抓到地方扶,整个人向后倒去,褚琰立刻伸出一只手,将他扯进了怀里。
柳小公子缓缓低头,与一双灰色的眼睛对上。
一人一崽大眼瞪小眼。
柳岐一下子挣脱褚琰的怀抱,退了老远,嫌弃道:“它好脏!”
褚琰叹道:“时间上来不及,否则我一定把它丢池子里泡一泡。”
小崽子大概是听懂了这句话,冲着把它拐来的褚琰凶巴巴地呲了呲牙。
柳岐沉默了一阵,开口:“冒昧地问一下,这位是……”
褚琰毫不犹豫:“狗。”
柳岐:“……”
“狗”崽子:“嗷——”
褚琰面不改色地解释:“狼犬,长大了就能看家护院。”
柳岐才不信皇家猎场里有狗,他已经猜出了这是什么,颇为忌惮地坐在了马车的角落里。
褚琰哭笑不得,指着“狗”道:“趴下。”
凶巴巴的小崽子朝他亮了亮没长齐的牙齿,然后趴下了。
褚琰指了指柳岐:“去跟王妃打个招呼。”
话音一落,小东西和柳岐同时起身,同时往反方向扑,等小家伙站到柳岐坐过的地方时,柳岐已经死死抱住了褚琰的腰,脑袋都不敢抬地埋在褚琰怀里,怒道:“褚琰你会不会送礼!”
刚说完,就感到腿上压了一只软绵绵的东西。
柳岐哭腔都快出来了:“把它拿走!”
褚琰把小狼崽子拎到一边,摸了摸柳岐的脑袋:“拿走了,放心,它不敢咬你。”
柳岐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嘴硬道:“但是它脏!”
缓过来后,发现狼崽子虽然凶,但是的确是被□□好了的,除了活蹦乱跳不肯安生、还动不动露出牙齿爪子、“嗷”一声吓人以外,完全不敢动真格的。
柳岐习惯以后就不在褚琰怀里赖着了——叫褚琰遗憾了好一阵子,被狼吓乖的柳岐简直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白兔,让人想捧在手里哄哄。
柳岐慢慢反应过来:“你早就料到今天要回程了?”
褚琰道:“父皇昨日发了那么大的火,肯定是有极为要紧的事,但也并未听说猎场里出了什么事,所以只会是朝廷的事,父皇自然是要回朝理政的,为了保险,我便趁早去接它。”
柳岐:“右相被下狱了,据说是昨晚连夜押上了囚车。”
“此事与我们无关,也不会牵连到你父亲那边。”褚琰平静地对上柳岐狐疑的视线,“回去我再慢慢给你透个底。”
隔日大朝会,有臣子在承兴帝的授意下,直接在朝上宣读了这奏折。
“勾结南晋”、“教唆前睿王谋反”等几项罪名砸下来,砸得满朝文武都回不过神来。
褚琰面色平静地听念奏折的臣子口头罗列证据,从虚无缥缈的“李凭瑞乃南晋出身,恐是蛰伏多年的南晋奸细”,到百口莫辩的“右相与前睿王通信的证据”。
李相派的大臣也没有料到这种事情,一时间连辩驳之词都想不出来。
承兴帝震怒,差点想直接给李凭瑞定罪问斩,还是几位右相派的大臣跪地大呼“恐其中另有隐情,恳请陛下彻查”,这才让承兴帝松了口,命大理寺同刑部一起彻查此事。
当日,与右相关系最为密切的几位大臣全部被停职软禁在家,随时准备配合刑部与大理寺。
朝野上下顿时变得风云莫测,以左相为首的势力见这是个好机会,都想趁机往上爬,而左相背后,赫然是二皇子母家。
右相派中行动尚且自由的,都算不上核心的人物,他们失了主心骨,本就慌乱,根本想不出什么主意。
即便是买通刑部的人和狱卒,也只能知道又查出了多少不利于右相的证据、李凭瑞又受了多少酷刑。
两日过去,有人都不禁起了疑心。
“你们说,李相该不会真的是……”话未说完,但在场人都明白他意中所指。
“胡说八道!”一个紧绷的声音一字一字吐出,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年轻人眼神里一片凶狠。
正是李凭瑞的儿子,李纯。
李府已经被人层层把守,只有李纯自己考取了功名,外派出去做了县令。
不知是不是因为承兴帝在气头上,一时间没想起来李凭瑞还有个做县令的儿子,才没有停了李纯的官职。而趁火打劫步步紧逼的左相一派也不想本事不凡的李纯回来掺和,便没有在皇帝面前提起这事。
李纯去的地方离京城不远,得了讯以后暗中回京,今日才与他们汇合的。
见他出声打断,众人也不再把怀疑表现出来。
其中一位德高望重的阁老说道:“咱们今天是来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的,不是来枉自揣测的,右相的人品咱们都有目共睹,反正我是不相信他与南晋有勾结,若有人信了,现在便可走出这扇门。”
半晌后,无一人动。
那位阁老这才开口:“此事发生得突然,又乱成一团麻,咱们还得先揪其源头,诸位觉得,右相怎会突然被人参奏?”
静默持续了一会儿,终于有人犹豫着开口:“是否……与诸位皇子有关?”
众人齐齐看向他。
“自三皇子殿下主持小朝会以来,都是与右相接触甚多,说右相是三皇子的半个老师也不为过,杨知行杨大人又专门做了安王的老师,安王是三皇子嫡亲的哥哥……”
在场人心知肚明,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们其实都是做好了跟随三皇子的准备的。
正想着,外头突然进来一人通禀:“诸位大人,三皇子来了。”
紧接着,门口便传来敲门声,一个声音接着响起:“褚锐前来拜会。”
众人面面相觑。
角落里从始至终未发一词的杨知行暗自叹了口气。
即便此事与党争无关,从此时起,也要有些关系了。
作者有话要说:提示:杨知行出现在12章,是褚琰搬进王府以后专门派的老师。
这个副本绕不过去_(:3)∠)_但是和前面的创业+绑架案一条龙不一样,这回跟比较轻松的夫夫同框情节穿插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