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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意行任职后,不爱往军营去,许多公事都在小山居处理。
闲散权官也不止他一?个,没人觉着不正常。
小山居从前就很静谧无声,公主不在,婢子下人们就更没有动静,院里甚至能听见微风拂过。李意行懒散地在藤椅中,看着手里的军中行册。
几个州郡之间自然要时不时通个气,都是谁在练兵,军营中谁人在管事?,这些大体上的情况几个望族之间是知晓的,且也没有做手脚的必要,总归死的都不是他们自己人,因而即便有些出入,来去也不会很大。
至于私底下,究竟有没有练兵,又是如何管事,众人都不会点名了说。
李意行翻过谢氏的名册,细细看了几刻,确认与前世相差无几,才笑了一?声。
他坐起身,另一只手抚摸着阿蒨留给他的簪子,面色耐人寻味。
他不明白为何许多事?与前世不一?样,尤其是卫慎竟没有死,这于他而言没有区别,于李家却大有不同。前世卫慎与公主回京的路上,为保公主而死,二公主愤慨之下与流民打斗,落了重伤。
死的也不仅是卫慎,流民们难以忍受这世道,接连刺杀了许多士族子弟,卫慎与袁氏的几位庶子都遭了杀害。
军中名册往来,李意行翻阅过后,难以在其中找出能够独当一?面、征战沙场的世家子,士族中人大多只好清谈,对于打仗不屑一?顾,卫慎与零星几个大家庶子已是难得一?见的可用之才。自他们死后,军权在不知不觉中移到了寒门庶族手中,乍一?看大多是些小官,可李家人向来最最谨慎。
一?时的小官,倘若往后再爬会如何?倘若他们汇聚成一?团又会如何?
又倘若,有人领着他们去与士族作对——
就是这份谨慎,让李氏的人开始彻底对王氏于其他高门敌意相向,不死不休。
纵横了百年的氏族,决不能允许眼皮底下有一?丝一?毫的差错,然而他们没有料到,久负盛名的簪缨李家同样没有逃出从内崩于外的命运。
杏雨纷纷而落,高台将倾,前世他服下毒酒时,也自知李氏的王朝延续不了多久。
李意行固然明白病结出在哪里,他收起军册,走回房里,望着王蒨没有带走的衣物出神。
两日后,他回了主居。
主家宴聚,来了许多族人,散席过后,李意行跟着父亲进了后室。
四壁挂着山水丹青,李意行跪坐在父亲对面,缓声向他道:“军中无可用之人,恐有隐患。”
李谋认真看了一?番:“区区一个卫慎,不值得如此戒备,实在不成,叫几个庶子去军中修行吧。”
这一?世卫慎没有死,袁氏那几人的小命也还在,李意行看着眼前的阿耶,没有感?到意外。他垂下眼帘,合起书册,说起了更重要的事?:“族人们在各处担职,大多不拘小节,我只怕有些蠢的玩忽职守,往后族内应当查得更仔细些。”
李谋的脸色慢慢沉下来,他看着眼前的儿子,忽而冷道:“可笑。”
“你前日去军营中看了一?眼,对族中的叔伯长辈有了什么?高见?”李谋站起身,负手说道,“自你年幼起,族里供你锦衣玉食,教你通读古今,任你过神仙日子,仆人婢子哪个倦怠过你?你可曾想过这些金银钱财都从何而来?”
“自然是族中历代长辈们的功劳,”李意行仍坐在地上,他抬起眼看向郎主,不卑不亢,语态沉静,“可是如今其他几族渐渐衰败,不成气候,阿耶当真以为李氏能高枕无忧吗?那日我在洛阳领职,族中小官竟连官印各自存放在何处都一概不知,如此往后,族中怎么能长久?”
“你荒唐!”李谋当真动了气,拿起砚台朝他砸过去,向来最好扮风雅的世家族人此刻撕破了脸皮,他怒道,“你竟敢拿其他的小门小户与李家人相提并论,还要妄议叔伯,是当真以为我不敢收拾你?”
“叫你去领职,没成想倒是让你翻了天。”
二人的争吵声穿到外头,婢子们惊惧地退远了。
李意行被砚台砸中胸口,那砚台为端砚石,沉沉一?块,砸下去发出一声闷响,他面不改色,与阿耶对视许久后才低头捡起了那东西,轻轻搁在桌上。
而后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袍,温和且从容道:“阿耶好好想想才对,军册我放在此处,与我动气没有益处,儿子先回去了。”
语毕,他不再?看郎主的脸色,任他在背后怒骂不肖子。
李意行没有回头,只是低着眉眼逐渐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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