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您交代?的花。”
林烈凯默默接?过来,戴上??墨镜,无言地跟在他身后,向着墓园另一边走过去。
经?过一排排洁白的墓碑,绕过一排松柏,秘书将他带到?墓园角落的一处。
“林少,就在这里?。我买?偏远幽静的地段,占地疏阔,没人打扰。也有雇人定期打理。”秘书小声道。
林烈凯点点头,声音恹恹的:“你先走吧,去门口等我就好。”
绵绵细雨中,洁白的墓碑被打湿成?微微的青白色,上?面一位少年?的黑白照片俊美英气,笑容像是沾染?阳光。
清明?节来看望故人的人很多,可是这一片墓地占地大,又整洁讲究,而且价格极高,来祭奠的人彼此隔得都远,互不打扰。林烈凯静静伫立?一会儿,黑色墨镜下,看不出?表情。
良久之后,他弯下腰,将手?中的菊花轻轻放在?墓碑前,又将刚刚落在墓碑边的几片残叶拂去,才转?身。
远处,两个男人顺着青石道拾阶而上?,都撑着雨伞。
一个人身材修长,姿态优雅,戴着大墨镜遮住?大半张脸,另一个稍微矮一点,身形微微有?一点发福,圆圆的包子脸上?,依稀有着少年?时?的稚气可爱。
林烈凯和他们擦肩而过,忽然就一皱眉,停下?脚步。
他器宇轩昂,在任何地方也是人群中的焦点,这样忽然在两人面前驻足,那两个人也一怔,抬头看向?他。
林烈凯的目光只在沈木轻面上?停?那么数秒,就冷冷移开,倒是在他身侧另一个人上?停?许久。
终于,他认出??这个以前男团中的成员,眼神中露出??一丝微微的惊诧和恍然,但是终究也没说什么,转身走?。
伍鸿有点奇怪,扭头又看?看林烈凯的背影:“什么人啊?”
沈木轻道:“是个跋扈的富二代?,不用理他。”
关注成焰的时?候,这人的脸可没少见,就像牛皮癣一样,总是和那个成焰一起捆绑出?现,想不认识都难。
伍鸿“哦”?一声:“大概是认出??你这个大明?星吧?”
沈木轻道:“我瞧他看你的时?间,倒是比我还多,说不定是认出??你呢。”
伍鸿摇头:“沈哥,别开玩笑?。我都残成这样?,又不在圈子里混,哪还有人认得出?我。”
沈木轻温和一笑:“哪里有残?,那时?候啊,你可是团里最招人疼的一个。按照现在的话说,就是妈妈粉最多的。”
伍鸿苦笑:“我们几个的粉丝,加起来还不到你和岩哥的零头呢。”
一提到那个人,两个人忽然都不说话?。
循着墓碑编号,两个人终于找到?陈岩的墓。
天幕上?垂下来的雨丝越来越密,风也急?,将雨丝斜着吹到?人的衣服上?。
站在那里,两个人无声静默。
雨水中,伍鸿的哽咽终于压不住,沈木轻双眼通红,伸手?揽住?他:“别哭?,以前你一哭鼻子,阿岩就急着哄你……假如他泉下有知,见你这样,也会难过的。”
伍鸿狼狈地擦?擦眼睛,在墓碑前深深鞠?三?个躬:“岩哥……我来看你?。我回老家?后,盘?一家?超市,现在虽然不唱歌跳舞?,可是过得也还行?。”
他从钱包里翻出?来一张照片,颤抖着手?向着墓碑亮?亮:“我结婚?,去年?你走的时?候,我老婆临产,没能来送你最后一程。对不起啊……你看,这是我老婆和儿子,你原先说过,等我结婚?,要做孩子的干爸呢。”
墓碑上?,照片里的少年?笑得灿烂而明?亮,像是真的看到?他的照片,听到?他的话。
沈木轻低着头,终于拍?拍他的肩膀,涩声道:“他看到?,放心吧。”
……
远处,一排排的灌木丛后,一双眼睛从树叶缝里露出?来,一眨不眨地盯着这边。
伍鸿依旧站在那里,身子在微微发抖:“岩哥,对不起。对不起啊……我不该在后来和你吵架,我只是、只是……”
他哽咽声更大:“我只是一时?太?气、太?绝望。我天赋没有你们好,所以我练习比所有人都辛苦,就是想,和你们一样好好站在舞台上?……”
沈木轻低声道:“我们都知道的,你父亲死得早,还有弟弟妹妹要养。阿岩更知道。”
“不,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伍鸿痛哭起来,“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怕团队倒掉,因为我知道,离开这个男团,我这样的资质,在娱乐圈里什么都不是,所以他出??事,我一开始心疼担忧,可是后来,我心里其实是真的怨恨他的。”
他激动地叫起来:“我明?知道那是意外,可是我真的会忍不住想,他为什么非去夜店,为什么和小姐扯上?关系,为什么被人不小心陷害?”
他声音嘶哑:“我是有一点点埋怨的。假如他再?谨慎点、再?洁身自好点,不遇上?这种意外,我们的男团说不定会一直风光,我付出?的所有努力,也都不会白费。我们剩下的几个人,梦想全?毁?啊……”
沈木轻静静望着他,一瞬间,眼中竟似有种极其复杂的神色。
苦涩、犹豫,又有点奇怪的怜悯似的。
“伍鸿……这个世界上?,谁都能误会他;我们团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理由埋怨他,唯独你,不能啊。”
伍鸿身子一颤,痛苦地闭?闭眼:“是啊,因为他一向最照顾我、疼爱我。”
沈木轻凝视着他,在雨中,显得又冷淡,又疏远。
“不,是因为,你欠他的。”
伍鸿抬起头,怔怔看着他,依稀留存这稚气的脸上?,有着茫然:“你、你说什么?”
沈木轻垂下头,俯视着墓碑上?那张熟悉的脸,声音木然:“你年?轻时?那种天真又可爱的脸,一直很受某种变态人士的喜欢,你记得吗?”
伍鸿颤着嘴唇:“那、那又怎样?”
“偏偏你又胆小,不懂怎么应付那些场合,所以每次吴静安叫你去陪酒,都是阿岩死命帮你挡着。”沈木轻忽然笑?笑,那笑容古怪,“他还私下为?你找过吴静安,说以后真有什么推不掉的局,不准找你,找他,他酒量大。”
伍鸿呆呆地看着他,忽然嘶声叫:“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沈木轻淡淡嗤笑一声:“你是全?团最小、家?境最不好的那个,阿岩自己是孤儿,当惯?孩子王,就觉得,照顾年?纪小的,是天经?地义?啊。”
伍鸿呆呆地听着,雨水越来越大,打在他微胖的脸上?。
不远处,他们身后,一个人怔怔地站着,想要靠近,可是又犹豫着。
前方风雨中的对话隐隐约约,他听不清楚,不由得上?前?几步。
“那天晚上?,吴静安说,夜总会那边有位富商,无论如何也要指定你去作陪。”沈木轻眼睛望着墓碑,低声道,“阿岩不同意,和吴静安吵?一架,换上?衣服,就出?门?。”
天边忽然一道沉沉的惊雷,雨势越发得大。
伍鸿丢?魂一样,身子一歪,踉跄着,歪倒在前方的墓碑上?。
密集的雨水打着他微胖的脸上?,流淌下来的不知道是泪还是雨:“你……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沈木轻缓缓摘下墨镜,神色古怪:“事情已经?发生?,再?告诉你,有任何意义?吗?出?事后,他醒来后就求我们,千万别跟你说……”
忽然地,雨中就蹿出??一个人影,踏着地上?的雨渍,溅起?串串水花。
他一个箭步狂冲上?来,猛地一把揪住?沈木轻,嘶声低吼:“你疯?,和他说这些干什么!干什么啊?”
沈木轻猝不及防,被他揪得一个趔趄,看着眼前忽然冒出?来的少年?,震惊地几乎失声:“你、你……”
伍鸿更是呆住?,看着这俊美又有点熟悉的少年?,他恍惚认?出?来:“啊,你是那个?”
成焰再?难控制情绪,猛然扭过头,眼眶红?:“是、是我……”
“你是那个声色偶像的冠军?”伍鸿喃喃道,茫然地看看他,又看看沈木轻,“你刚刚说什么?”
成焰心情激荡,正要踏上?一步,听?这一句,忽然停住。
他单薄的身体在雨幕中僵立着,发着红的眼睛看?伍鸿一会儿:“……”
旁边的沈木轻却猛地上?前一步,死死抓住?他的胳膊,神色凄厉,重复着和伍鸿一样的话:“你刚刚说什么?”
虽然是一模一样的问话,两个人的意思,却完全?不同。
成焰直直看着他,声音压不住怒火,他咬紧?雪白的牙,嘶声道:“你也说?,陈……陈岩老师拜托过你们,不要在他面前提这个。十几年?过去?,说这个有意义?吗?!”
当年?的他已经?残废?、毁容?,难道叫还是一个懵懂少年?的伍鸿,也跟着自责,然后背上?一辈子的内疚?
吴静安和沈木轻明?明?答应?的,永远闭口不谈,可是为什么,在他的墓前,沈木轻非要说出?来?
除?叫已经?过上?平静生活的伍鸿陷入巨大的痛苦,又有什么用处呢!?
沈木轻呆呆地望着他,心里有种巨大的不真实感。
陈岩把一切都告诉?这个忘年?交的少年?,是吗?
所以他知道一切,所以他这样愤怒地指责他?
可是为什么这种感觉如此怪异,伍鸿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又有什么立场露出?这样的责怪?……
然而,他问得对。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
是因为,觉得不甘心吧。
他和伍鸿都应该内疚和愧对那个人,凭什么他就要每每午夜梦回、辗转难眠,伍鸿却可以心安理得,好好地过这么多年?呢?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鵺、德黑兰1943的火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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