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半半在忘忧临终所考察的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来到尹笑月的病房,本以为她可能还睡着,谁知道她却正坐在床上蒙头啜泣。
“笑笑怎么了?”她立刻上前拍着她的背,“哪里不舒服吗?”
尹笑月摇了摇头,抽噎着:“我没有梦见爸爸妈妈……他们都没有来,谁都没有来……”
薛半半心头一酸,柔声道:“你还能醒来,这已经值得庆祝了不是吗?那个梦,你知道,一旦来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尹笑月稍稍平静了一些,红肿的双眼满布水汽,迷茫地看着她问:“那么,我到底应该期待醒来,还是期待再也不醒来呢?”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这里很好,可是,这里又有什么好呢?”
“这里很好,可是这里又有什么好?”这居然是个才8岁的女孩说出来的话,也是被病痛折磨得过分成熟的女孩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感慨。
薛半半心底酸涩得难以言喻,突然冒出一个冲动大胆的念头,立刻握紧她的手——她的病症很快清晰地显示在她脑中,她看到那个可恶的病魔正伏击在她的肺动脉旁侧,向着心脏的方向虎视眈眈地微移。由于特殊的能力,病灶在她眼里如同一只渺小的蚂蚁,她只要愿意,随时可以将它捏得粉碎。她分明拥有无上的治愈之力,为什么不能给眼前这个生命才刚开始的女孩一线生机?
然而,她还是犹豫地收回了手。这个世界实在有太多令人难以捉摸的仪器能捕捉到她体内异常的能量,这一切令她不安又不敢轻举妄动。
舒优怡和吴义辉的对话在她脑中挥之不去,那段对白带来的信息量太大,除了吴义辉原本就知道自己母亲的所作所为并包庇至今,更重要的是他们真的打算有所行动。今天这一整天是她澄清自己,令他们卸下防备的关键!按照舒优怡的说法,只要她今天没有异动,明天就要恢复换药,这是她索取证据的大好时机。
只是尹笑月的病症看来随时有可能发作而直接麻痹心脏,可是她期待中的、所有人承诺她的美梦真的会来吗?
薛半半只求她能多坚持几天,至少等到证据呈上迎来监察,舒优怡就不可能明目张胆地把她的药给换掉。面对极力想要挽救的女孩,她居然束手无策,这感觉太令人难受。
正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吴义辉来了:“半半,你怎么不去吃早饭?!”他总是在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有些莫名的乍然。
“我先来看看她。”她淡淡道。
“那跟我走吧,我为你预约了整个临终所公认的最美味的早餐,限量的哦!”
他顺势抓起她的手,她却有些用力地收了回来,转头向尹晓月:“笑笑,你想吃吗?我去带一份回来,我们一起吃好吗?”
他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脑袋:“呵呵,那好,我让他们送到这里来,我们三个一起吃吧。”
薛半半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知道的是你关心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监视我呢。”她说得云淡风轻,吴义辉的面容却明显一白,慌忙不迭地否认:“哪有,半半,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监视你?”
“我开玩笑的。”她淡淡道。
这一整天,因为她这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吴义辉始终小心翼翼,不敢再有任何限制她自由的行为。不过她除了陪着尹笑月四处走走看看就是留在56号病房谈天说地,也完全没有出格的举动。
一来,她需要让他们放松戒备。二来,她也的确喜欢和心疼这个孩子。她甚至暗下决心,明天一旦取到证据,她就要将她治愈,带她回家。
玄瞳已经分析完他从药研所里提取到的所有素材,很显然,吴义辉私自提取脑干激活药剂证据确凿,可他要是一口咬定这是用来治疗抑郁症的药物也并非说不过去。他给乔若夭传音:必须去临终所的储藏室一探究竟。
尹笑月正在睡她这一天的第三觉,器官激活剂虽然可以令她“死而复生”,每一次却都是对她体力的透支。得病三年,她已经紧急使用激活剂不下两百次,也留下不可估量的后遗症:嗜睡。
如同一个婴儿,她吃过晚饭之后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而她每次睡着前都会依依不舍地握住薛半半的手,反复问她:“我会梦见爸爸妈妈吗?我还会醒来吗?”
薛半半每次都忍者心疼展开笑容回答:“你会有好梦,也会醒来的。”
这一次她还更多问了个问题:“我还能再见到你吗?”险些让薛半半落下泪来。她强忍着眼泪回答:“会,当然会。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尹笑月入睡之后,她轻轻抚摸她的额头,补充她不敢给出的承诺:“我会治好你,还要带你回家。”
突然,肩头略微一重,似乎有一只手按了上来,她明白这是乔若夭隐身潜伏在她身边想向她传话,立刻合下双眼调动记忆之力,玄瞳给乔若夭的传音作为记忆的一部分传入了她的脑中:调查储藏室。
她刚要回答,吴义辉身上不知什么仪器忽然发出了短促的警报声,他有些诧异地取出一只其貌不扬的白色小盒,上头的红灯闪烁不停,如同指南针般的仪表指针忽悠悠地转着,最后停在了薛半半的方向。
他眼中闪过一丝紧张:“半半?”他在叫她,目光却流连在她身边四处,似乎在寻找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薛半半心底也是一紧:他知道?她赶紧向乔若夭传送记忆:“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