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太也吓懵了,这下林富贵终于叫了林国胜过来,来的却还有唐翠花。
“国胜啊,你有没有钱,不多,三十三块钱就好。”
“还不了钱,你娘要被抓起来啊。”
“你救救你娘啊。”
林老太扑上去,就哭着哀求林国胜,林国胜皱着眉头,扶着林老太。
“娘,你快起来,这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这么多人看着呢。”
林老太摇头道:“我也不要这老脸了。”
唐翠花冷笑道:“娘,你这可真是狮子大开口,三十三块钱,你儿子一年都赚不到这么多钱,你也好意思问我们要。”
林老太愤怒地训斥道:“你看你娶得什么媳妇,老娘都要没命了,她还在这里说风凉话,我这是遭了什么罪哟。”
林老太哀嚎连连,林国胜示意唐翠花少数两句,唐翠花努了努嘴,事不关己地站到了一边。
林国胜叹息道:“娘,你先起来,事情总还有转圜的余地,这小娃子看着不像是恶人。”
唐翠花冷嘲热讽道:“这笑话可都让大家伙看到了,我们老林家的脸,也在今天丢光了。”
林国胜瞪了她一眼,“你说这些做什么。”
唐翠花翻了个白眼,道:“我说说不行啊,谁让她占人家便宜,还白送三袋水果,我活了半辈子都没有走过这等狗屎运。”
林国胜安抚林老太一会,走到谢有酒面前,笑容和善道:“小娃子,你看我们家一时也拿不出来这么多钱,要不你再宽厚几天,等我们自留地的麦子卖了,再还给你钱。”
唐翠花猛地将林国胜的手臂抓过来,到了一边,数落道:“你傻啊,还真要替娘还啊,那可是三十多块钱。”
林国胜无奈道:“总不能看着娘出事,我只有这么一个亲娘,我没办法。”
唐翠花不容反驳道:“哼,我告诉你,你想要卖自留地的麦子还钱,做梦,那钱是给几个孩子上学用的,不管是谁,都不能耽误了我孩子。”
谢有酒笑着走到两人跟前,“两位称呼大伯大娘吧,你们也不用为难,其实林老太她有钱。”
林老太梗着脖子道:“小娃子,你胡说什么?我没有钱。”
谢有酒才不信这一套,继续道:“巧得很,我有个同学叫陈发春,也是你们这生产队的,他因为和狗蛋儿一起做事,赚了点钱,可这林老太听说了,非得污蔑那是陈发春借了狗蛋儿的钱,叫上狗蛋儿他二伯和三伯,去陈发春家里将那钱给讨了回来,气得人家娘吐了血。”
“我听说陈发春说,那可是一百三十块钱,怎么?林老太,一百三十块钱,你都能昧下,这三十三块钱,就拿不出来了?”
唐翠花嗤笑出声,“娘,你都这么有钱,还叫上你大儿子做什么。”说完,拽着林国胜的手就要走。
林国胜挣脱道:“你这么急着走做什么?”
唐翠花冷笑道:“你娘那可是有一百多块钱,都没记着分你一点,你还好意思来?赶紧跟我回去,今天工分不想赚了?还在这里瞎折腾。”
林国胜被唐翠花给强行拽走,小麦地的人也都开始收割麦子,看热闹也不能忘了赚工分啊,只有这林老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林老太颐指气使道:“富贵,去找你三伯过来,还有,叫上狗蛋儿。”
林富贵支支吾吾道:“那狗蛋儿要是不来?”
林老太气势汹汹道:“不来?他敢不来,不来就说他奶要死了,看他来不来看最后一眼。”
林富贵又跑去找人,等了片刻,终于跑了回来,身后却没跟一个人。
林老太焦急道:“富贵,让你找的人呢?”
林富贵道:“三伯说找我爹,我说我爹在这,他说,那就没他什么事了。”
林老太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坐在地上,插着腰杆,捶地哭吼,“我养的这是什么狼心狗肺的儿子哟,连老娘都不管咯。”
“那狗蛋儿呢?”
林富贵支支吾吾道:“狗蛋儿说。”
林老太急道:“狗蛋儿说什么啊,你倒是说啊。”
“咳咳。”林富贵学着林书的声音道:“你告诉奶奶,她的棺材本我已经出过了,请她安息。”
林老太本来一口闷气憋在胸口,又因林书这番话,给气得两眼冒金星。
“啊。”
“我要气死了。”
“都不管我了,我的老命啊,没人管我了,老天爷啊,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林老太气得站起来,就冲着田垄上撞,却一头撞在了泥土里,除了满头的土,压根没什么伤,除了林富贵和林国华,倒也没人来拦。
谢有酒也懒得再和林老太废话,找了生产队收破烂的人,让人去将林老太的家给搬空了。屋头置办的东西抵押给收破烂的人,才换算成钱还给谢有酒。
谢有酒从林老太家里出来,神清气爽地拿着三十三块钱,然后坐着二表舅的三轮车,找上了林书的家。
王胖子激动地扛着那三袋水果走了,今天工分也不想赚了,就想和媳妇回家吃水果,还请了村里几个关系好的,保管水果吃到饱。
林老太坐在家里,看着家徒四壁的场景,屋头连炕头的棉絮都给掀了,桌子,椅子,柜子这种,早搬走了,跟老百姓土-改那年进地主家扫荡一样,干干净净,连把扫帚都没给他们留下。
“我这是遭了什么罪哟。”
林老太一头倒地昏了过去,还是林老爹回来才发现。
再说到谢有酒这边,在生产队转悠一圈,水果卖了大半,还剩下几袋,就来到了林书家。
“狗蛋儿,你怎么也不出来欢迎我?我找你家好不容易啊。你们怎么住这上头,路过的时候,都没发现。”
柴门没关,林书趁着太阳天,给几个孩子洗衣裳,刚抹上肥皂,就见谢有酒走了进来。
林书道:“今天是水果卖的怎么样?”
谢有酒笑着道:“还行,还剩最后几袋,我二表舅说给你送来。”
“你二表舅也来了,快请进来坐。”林书停下手上的活计,洗了洗手。
“不了,他在公路上等我。明天是另一个公社的集市,他晚上还要赶回县城拉货。我就是这给你送钱的。从林老太要了三十多块钱,这钱得给你。”
林书道:“这钱是我给陈发春的,你还给陈发春吧。”
谢有酒道:“那行,我明天去学校给他。”
谢有酒帮忙林书,将几袋水果扛到了屋里,就匆匆离开了,林书还没来得及道谢。
这个夏天,风云涌动,林书趁着这六十年代最后一场暖阳,找上了谢有酒说的那个烟厂老板,和他达成协议,先提供他们一个月的面包供应。
他又从村里请了秦慧娘还有几个嫂子来帮工,每天按时发工资。村里的妇女,听说秦慧娘一天能赚一块钱,都要来给林书帮工。
林书请村里的木匠师傅,在他家附近的空地上,搭建了一个小作坊。小作坊里,按照图纸,搭了简易的烤面包的火炉,火炉拷出来的面包,比起铁锅蒸,提高了面包的出炉速度,毕竟没有那么多的铁锅。
他们的小作坊,没到一个月,就有三十号人。村里的妇女们手艺都不错,不论是蒸得还是烤的面包,都松软香甜,林书还专门请到省城进货的谢有酒二表舅买了些麦乳精回来,加在面包里,升级口感。
而令人惊喜的是谢有酒给他带来了好消息。他二表舅卖水果,刚好到了省城的一家食品厂门口,碰到食品厂内正在更换设备,发现废弃设备中有烤箱。他二表舅想起林书在卖面包,需要这种烤箱,当场就将那废弃的烤箱给买了下来。
林书本来焦急烤箱买回来没法用,可更令人惊喜的是云水镇竟然是除了县城,最先通电的公社,连云峰村也很快通了电,到处都插了高高的电线杆,可毕竟是刚开始通电,有的人家为了节约钱,就不想通电,依旧照着马灯,有的人家也就拉了一个电灯,而林书专门在小作坊安装了电,火炉和烤箱都能使用,面包的出炉速度更快。
除了供应给烟厂的面包,林书的面包也同县城各个供销社,粮油店,国营饭店,学校合作起来,每到集市,都会让人拉着面包车到集市上卖,他们不止在云水镇的集市,还有其他小镇的集市,乃至全县城的集市,这个任务就交给了马叔和秦慧娘,他们每天的任务,便是前往各个公社的集市,去卖面包点心。
一个月下来,林书的小作坊的利润可观,将近两千,抵得上一个小型国营厂的月利润。可好日子没多久,暴风雨来了。
最先传出的消息是村口新安装的有线喇叭播报。高考是资本主义的摇篮,为了遏制资本主义,取消高考,接着便是全县高三停课,小学停课,期末考试都还没考的学生,都被老师通知,让家长给领了回来。
没有学校的加持,林书的小作坊受到了牵连,可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阉割资本主义的尾巴,落到了实处。他们云峰村新来了一位治保主任。这人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竟然是逃走的何建成。不仅回来了,还成了大杀四方的治保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