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祤微惊,他前日刚去靖王妃处看过,竟不知母亲身体不适,心中暗生自责,垂首道:“孩儿知道了。”
靖王叹了口气,漫不经心洗茶,换茶,直到萧祤心急如焚,几乎按捺不住,才突然开口,“霍名启的事查得怎么样了?可有眉目?”
萧祤道:“孩儿正想向父亲禀告,霍名启果然与张绍成暗中往来,益阳水坝,本就有严重缺口,只怕与齐王有脱不开的关系。孩儿已将密函上呈大理寺,大理寺卿欧阳晔为人耿直,虽隶属霍名启麾下,料不会与他同流合污。”
“哦。”靖王应了一声,垂下眉眼。萧祤有些意外,想不到靖王听完这番话,竟似乎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靖王啜了口茶,才又道,“前日我知你去了大理寺,便已猜到了前因后果。”
萧祤垂首道:“父亲明察秋毫,一切都逃不过您的法眼。”
靖王轻笑道:“我不过是了解自己的儿子,哪来的明察秋毫?如今太子与湘王箭在弦上,霍名启必然有所动作,你我父子,也是命悬一线——”
萧祤一怔,没有接话,知道靖王必然有话吩咐。
“皇后与太子一直同你交好,可到今时今日,他二人对你也未曾完全放下戒心。工部之事已捅到了皇上那里,不出几日,霍名启必有动作。我假意让你与他交好,只为了叫他放松警惕,若在这个时候,因为儿女私情,与霍名启交恶,湘王大业,只怕会功亏一篑。”
萧祤心头一颤,他隐隐知道,靖王为何会偏在此时将他拦住,神色也不禁凝重起来。
靖王又道:“霍名启为人心胸狭窄,有仇必报。那丫头当众悔婚,但真是不知好歹,霍名启若不出了这口恶气,岂能善罢甘休?此次莫说是她,就是武宁侯,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萧祤握紧拳头,阴声道:“霍名启身为典狱司掌使,难道竟知法犯法,容其胡来不成?”
靖王喟然一叹,“你实在是太年轻了。”说到这儿,他猛地睁眼,瞳仁里射出一缕锐芒,“霍名启不仅是典狱司掌使,亦是太后的亲侄子,当今圣上的表哥,齐王的岳丈,尚书左仆射的恩师,刑部、御史台、大理寺的顶头上司,朝野之中,他一手遮天,你竟还谈什么知法犯法?”
靖王说完,靠回椅子,望着萧祤,“而今大周的法度,就是他霍名启三个字!”
萧祤大怒,紧紧咬住牙齿,“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胡作非为,孩儿实在做不到!”
靖王似乎早料到他会如此说,淡然道:“你此时若肆意妄为,其一,霍名启定会对你心生戒备,一旦让他洞悉你在调查林文渊一案,有所准备,只怕湘王与贵妃亦会置于险地。其二,你执意与韩家二姑娘退婚,等于得罪了皇后,她自会觉得你生有异心,只怕会想方设法将我父子铲除。”
他陈述完一番厉害,神色反而更加平淡,“为父中年得子,只有你一个孩儿,如何忍心逼你?少不得同你母亲,给你陪葬罢了。”
“父亲——”萧祤眼圈一红,起身跪于案下,悲戚道:“父亲折煞孩儿了!”
靖王闭口不言,好半晌,已将第二壶茶水回壶,幽幽道:“二郎,今日我便将我与你母亲性命交于你手,是生是死,全凭你裁夺。”
萧祤握紧拳头,十根指甲分明嵌入肉里,靖王这一番话,真如一桶冰水兜头淋下,又化作缕缕尖冰,根根扎入心脏。
一面是心爱的女子,一面却是亲生父母,叫他何去何从?
他萧祤不是轻薄孟浪之徒,也曾在心中发誓,此生绝不会负了玉萱,就算搭上他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可如今摆在他眼前的不是自己,而是他萧家上上下下三十几口人命!
他如何能如此自私?萧祤浑身发抖,衣衫已被冷汗浸透,靖王一语不发,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悲凉。
他在等萧祤的一个答案。
萧祤忍住几欲流下的泪水,抬起头,望着老父苍白的鬓发,悲声道:“父亲放心,孩儿定会以大局为重。”
靖王舒了口气,有些疲倦的靠回椅子上。而玉萱在牢里突然打了个冷战,不知为何,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