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同陷入沉思,不一?会儿,门外过道传来咚咚震耳的军靴声,小唐过去撩开门帘斜扫一下,随后将门打开一?条细缝,迅速关上,过来压低声音道:“是找杨靖仁的,应该是接他下车。”我会意点点头,心下释然。
过了几分钟,伴随着军靴声,房门被轻轻叩响,我马上戴上眼镜,小唐瞧瞧我脸上的伪装,沉稳转去开门,靖仁一?身米色西式便装,在士兵的簇拥下站在门外。他和煦地对小唐礼貌招呼道别后,视线转向我,改用英语说道:“萨拉,前方战事有变,西线的张师长部队哗变倒戈,我二哥的部队迂回插入你家西线的后方阵地,你家二叔也退到天津。”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懵过去,两眼呆呆直视靖仁,忘了呼吸。小唐似感应到情况的不妙,简单回应了两句别词,要关上房门,我两手紧紧互掐,疼痛让大脑骤然镇定。
在房门合上的刹那,我弱弱开口道:“杨先生回京,可否,可否带上我和家兄。”
小唐和靖仁同时不解注视我,靖仁用英语问道:“你随车去天津不是更安全?据说你二叔无心恋战,可能很快会退回关外,别错过了这个机会。”
我胆怯地望着靖仁,用英语回道:“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靖仁听后定定地望着我,两秒后露出招牌笑?容,绅士地点头行礼,“能做萨拉小姐的护花使者,不胜荣幸。我在车外恭候,不打扰你们收拾。”
小唐面容沉静地关上房门,我理理心绪,等鞋声远去后,悄声将事情叙述了一?遍。小唐听后,二话不说开始整理行李,脸色又变成上次在老家那夜的肃重。沉寂了三天,靖义亮剑出招,使的是连环计,先分化?瓦解,派出奇兵围堵西线,从而吓退私心颇重且意志不坚的蓝化?龙,再将重兵全部投入西线,彻底围歼振兴坐镇的蓝家部队。
这招里最?意想不到的是张师长,他是振兴最为倚重的人,当年振中尚在时,他就站在振兴的一?边,看来杨家早已是几边布局。上次挖鼹鼠,张师长驻守关内前沿,没有参与蓝鹏飞和振兴的密谋,对蓝家是幸,也是不幸,此番对振兴的打击可想而知,风雨之路,自己怎能让振兴独行。
若去天津,单凭一己之力?,说动蓝化?龙支援振兴或是坚持战斗,以此分解振兴的压力?,可谓天方夜谭。此时,我所能做的,所能发挥的,就是回京。京城有蓝家的电台,有蓝家经营多年的资源和人脉,蓝鹏飞几年来对我在这方面刻意的培养,现今正好用上。外面兵荒马乱,自个久病体弱,随靖仁进?京,无疑最?为快捷稳妥。身份的暴露与否,已不是首要的问题,现在,自己最?需要的是时间。
走下列车,见路基下不远处,停着两辆载满士兵的卡车和一?辆军用吉普,靖仁坐在吉普车后座,朝我招了招手。穿过明晃的尖刀,身后的火车发出一声嘶吼,缓缓开动,我没回头,前方开展大气的景致,将自己的视线牢牢吸引住。
伫立土坡远眺,万里晴空,骄阳似火,干云四起,上贯天庭,广柔平原,一?碧千倾。此刻的自己,不似往日望远,没有衰草连天塞路愁的哀戚,更无愁云惨淡万里凝的悲凉,而?是载满了希翼和坚定,就如远处麦田点点油亮的莹光,就如道旁杨树笔直伟岸的健影,绵而不绝,韧而不摧。
劲风吹过,带来哗哗声响,一?阵一阵,一?阵紧似一阵,临千里雄风,腾浩然之气,心中的战鼓也随之敲响,一?波一波,一?波高过一?波。拿破仑有句名言:我成功是因为我有决心,从不踌躇。杨靖义,这一?次,为了所爱之人,我不会踌躇。
“不会!”自胸腔吐出的声音近似唇语,却决然而笃定。
我稳步走到吉普车旁,车上除了靖仁,只余一?名司机,上车坐定,汽车夹在两辆卡车之间启动,瞬时漫天黄土飞沙,不由默然出神。
“萨拉,你会是一个传奇。”
靖仁深沉的语音,拉回我对此番征途的浮想,说完,他微调目光,望向远处,过了会一?脸正色接着道:“可惜我不会画画,也没带相机,方才你站在土坡上的模样,比起画中的你,多了一?份震撼。”说着,他收回视线,停了两秒,露出惯有的笑?容,“为了那份震撼,我会帮你到底。”
靖仁话里所含的,已远远超越了男女之情,面对煦暖的笑?容,我撤下心防,指指脸颊上的假胎记,含笑问道:“你确定不是这个震撼了你?”
靖仁假意端详片刻,呵呵笑说:“是够震撼的,特别是第一?眼,看过画像没两小时,猛一?看,能不震撼吗?”
群生的画展盛况空前,成了国内时尚话题,文人雅士,达官贵人,趋之若鹜,更有不少远道而?来,靖仁这样爱好文艺的,现身上海也就不足为奇,便随后回问了一?句,“杨大夫不会是为了看画展,丢下病人去上海的吧?”
“神机妙算的萨拉也有猜错的时候,呵呵,我到上海是去参加一?个研讨会,听说了这样轰动的画,上火车前顺便看的,没想看完就碰到正主。”
靖仁用医生的眼光看看我,继续说道:“震撼归震撼,你的身体看样倒是复原的不错。到上海后,我想本着医生的责任心,去你家给你复诊,谁知一报上杨靖仁的名字,立马被自称你哥的赶出了大门。”
我怔了怔,失笑道:“你这杨家人还真有胆,敢上苏家单挑。”
靖仁扬脸一笑?,“我这不是想替咱家多积点德,我二哥从关外回来,在自己的办公室放了一?个人形飞镖靶,每天必朝心脏处扔一?百刀,你说,我这做医生的能不关心下那个靶中人吗?”
伤人者,亦自伤。自己切齿的痛恨,瞬间掺入一丝怜悯,我哂笑?道:“看来我的心病,是你二哥给扔出来的。”
“不是吗?”
我微沉片刻,澹然回道:“昨是今非”。
靖仁敛笑?侧视,我拍拍座椅转过话题,问道:“瞧他对你多周到,胳膊肘往外拐,不怕他寒心?”
靖仁摊摊手,复又春风满面。“没办法,职业病,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我无声笑笑?,转视前方,此次的博弈,正如靖仁所言,不是争鹿死谁手,而?是为寻得生机。眼前漫漫黄沙,疏浓之中勾勒出一道身影,耳边划过的车风,变成低款的声音,“没有你的我的,都是咱俩的,你明白吗?”
振兴,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