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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第一百一十八章 月色灯影(1 / 2)


傍晚,空水氤氲,烟雨秦淮。伫立画舫前端,衣裙翩翩然如御风而行,灵魂仿穿越时空,融进两岸的古色古香,探寻里面古老的影像,秦淮八艳、乌衣巷、王谢故居……

“有了烟雨,便少了夕阳。”船过文?德桥,身旁的群生朝南望望,低低叹了一声。

我闻言微怔,素来以为游览秦淮,合该是眼前这?样,笼着水雾,惹人遐思?。一悦耳的男中音自身后传来,“多少楼台烟雨中,乌衣巷口夕阳斜,说的都是一样的心情,几代繁华,万千故事,最后都堙灭于历史里,有什么好遗憾的。”

“吉米,你?这?做医生的,是体会不了画家的心态。”瑶歆和靖仁款步相携过来,接过话头。瑶歆身着黑丝绒旗袍,颈戴一串指头大小的珍珠项链,秀发用发夹高绾,再无其它饰品,简约典雅。大家问了好,瑶歆到我的身边,微眯起眼,似让浓密的睫毛隔绝随风飘来的雨丝,“要说游秦淮的遗憾,我还真有过,就是不能亲眼目睹乌衣郎的风采。”

“这?还不好办?让群生下了船,到那乌衣巷口站站。瞧瞧这名士风流样儿,王谢家的那帮人算啥?”随后而至的远祺,在身着黑色西服的群生肩上拍拍。

南京府,现是全国焦点所在,国内名流政要云集,俱是前来参加大伯明日的寿宴。今天午后我和振兴抵达南京,先拜见了父母亲,稍事休息,振兴便被大伯远晋请去密商,我则陪着父母亲和亲戚们叙旧。下午四点,瑶歆安排了一条双层大画舫,请了内亲,游览秦淮河。靖仁是杨家派来的代表,因是瑶歆在美国念书时的旧识,便邀了一同游玩。

瑶歆扫向群生,抿嘴一笑,“表哥的主意倒是有些意思,就怕群生下船,回不来了。”瑶歆说到最后,下颌朝船外扬扬。

众人随着外望,二十米开外,密密挤着大大小小的船,有画舫,有七板子,还有不少歌妓乘的小艇,远祺会意地大笑,“被人抢了也好,天下太平,黎伯母不用发愁,我家也不用再干那媒人的活计。”

我和瑶歆相视莞尔,刚上船时,便有几家带着女儿的亲戚,同母亲谈起群生。想是听惯了此类的玩笑话,群生清亮的双眸噙着笑意,下眼睑微鼓起卧蚕,拱拱手,“小弟佩服远祺大哥,能君子?忧道不忧贫,为了天下太平,勇于自截财源。”

我掩嘴笑出声来,群生按着黎太太的意思,住在我父母家,中意于他的人家,少不了攀结我家,顺道给远祺带来不少生意。

瑶歆一改淑雅的表情,面上露出旧日的开朗,笑着谑道:“群生,你?太不了解你的远祺大哥,他赚够了顶尖的,想要撒网赚二轮的了。”

哄笑声中,一管事模样的人走到瑶歆身边,禀报说晚宴准备好了,瑶歆看?看?手表,吩咐道:“那就开席吧,吃完了,正好夜游。”

一行离开朱漆的船栏,走了几步,半敞的舱口传出唧唧喳喳的女声,盖过了一楼的乐器弹唱。远祺止住脚步,“咱们这?是走错地了,群生,咱们还是去一楼吧。”

靖仁放下瑶歆的胳膊,和声说道:“苏先生,是咱俩走错了,黎先生倒是对了。”说罢,两人对视笑笑,告辞转向舷梯。船上都是至亲好友,没分男女,只是男人大多留在一楼听曲,一楼有个小戏台,瑶歆专从上海请来两个名角。

瑶歆喊住群生,“下面乌烟瘴气的有什么好咧?我专门留了一个小间给姑妈和韵洋她们,韵洋难得见上一回,你?还不多陪陪。”

进了富丽堂皇的船舱,袭来盈盈暗香,雕工精细的窗棂,镶着红蓝色的玻璃,里面水红色的帘幔层叠,缀着鹅黄流苏,舱壁四周挂着精美的诗词字画的刺绣,三?个大理石面的红木圆桌摆放中间,两侧分摆了几个贵妃椅,和一溜用茶几间隔的高背椅,坐满了珠光宝气?的太太小姐。

闹哄哄的船舱一下子?安静了许多,不少目光瞧来,落到群生身上。我随瑶歆一路回应招呼不断的亲戚,群生则彬彬有礼地跟在一旁,离顶头不到二十米的距离走了上十分钟。

绕过朱漆雕花木屏,侍立门外的丫头连忙推开一扇木门,装潢精致的小间,坐着五人,母亲、雁遥、二舅母和表哥的媳妇,还有一穿浅紫色旗袍,留着短发的陌生女孩,模样甚是清婉可人。瑶歆挽住群生的胳膊进屋道:“姑妈,群生人我带来了,下去找了几圈,哪知他自己早就上来了,在船头上陪着韵洋看?风景。”

母亲笑着招呼道:“群生来了,你?去跟郭姑娘坐一块儿,免得听我们这些婆婆妈妈的唠叨烦心,刚才远祺在这儿,话没说两句就跑了。”

瑶歆拉着群生走到那个女孩的座前,“这?位是郭毓枝小姐,在金陵女子?大学念书,她也挺喜欢画画,想向你?求教呢。”

我在母亲身边坐下,母亲拿帕掩住嘴悄声道:“她是郭凯明的独生女,不到十九,瑶歆想要介绍给群生,你?看?怎样?”

郭凯明是西南最大派系的头领,位居两广巡阅使,没想瑶歆为了远晋,竟连群生都派上用场。身为郭家的独女,寻东床快婿的第一条件,应是能接掌家族事务的,群生自身聪明绝顶,这?倒不是难事,可要他放弃视为生命的绘画事业,恐难从命。我瞧瞧桌对面大方交谈的两人,据实回道:“模样、年岁挺合适,性情看?着也不错,郭家同意吗?”

母亲横了我一眼,“群生这?样的,谁家会不同意。”

听话音,郭家是默许了。我赔笑着连连小声说了三?个是字,不再多言,睿智的群生自会处理好此事,无需我操心。

吃罢晚饭,天已黑透,半开的窗户,映入五光十色的灯火,母亲和舅母由媳妇们陪着玩起骨牌,群生邀我和毓枝出去观赏秦淮河有名的船灯,我以旅途劳乏为由辞了,独自一人临窗而坐。雨不知何时停了,河面笼着一层淡淡的雾,楼下咿咿呀呀的唱腔,在空荡的夜里,缥缈得有如仙音,细听,唱的是《桃花扇》。垂眸望向闪着晕光的河水,水波暗暗,仍可感知它的碧,碧得深沉,揉含了千年记忆的深沉。河风徐来,蔷薇色的纱帘不时拂过脸颊,抖落出阵阵茉莉熏香,我蓦地哂笑,秦淮河独有的魅力,大约就在这沉沉的碧和靡靡的粉上,一经一纬,编织出奇特的风韵。

既来之,怎能错过秦淮的绝景?放下不能和振兴同游的郁闷,向母亲报备后出了船舱。画舫的彩灯悉数点燃,密密绕着顶檐,里外挂了两圈,灯光照到船栏处三?五成?群身裹绫罗绸缎的女眷,个个好似发光的瓷俑。我寻了一个僻静角落,依栏远望,水面晕黄的光影里,荡漾着澄澄的清辉,有些欣喜,虽没见到夕阳斜的晚照,却补上了月笼纱的夜景。抬头寻望,画舫顶棚光影斑斓的一角,露出小半截不起眼的银弧,想要探身细望,手臂被人拉住。“小妹,干嘛呢?”

我回过头,见群生一人,便问道:“郭小姐呢?”

“我又不是她的老师,她无需向我报备吧?”群生神色平和地反问完,背靠船栏,身体向后仰仰,朝我方才看?的方向望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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