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气一起,将静雅自酿的一罐糯米水酒喝了个底朝天,方?散场。自个酒量极浅,在外一般是以茶代酒,甜水似的米酒没多在意,不想喝完也是醉意醺然。静雅将我交给小唐,拍拍我的面颊,“今晚睡个好觉。”
我咯咯笑着?摆动双手,口?齿不清大声回道:“放心?,蓝振兴,小菜。”
从来不知自己如此?爱说,如此?爱笑,一路叽叽呱呱,像积压已久的火山熔浆,恣意喷薄。回到督军府,醉眼朦胧扫看早上凉如冰窟的家,感不到疼痛,感不到孤苦,难怪人遇伤心?事,爱与酒作伴,借酒浇愁愁更愁是酒醒之后,今夜,定能好眠。
想到此?处,深浓的睡意汹涌而?至,淹没掉兴奋,眼皮不由耷拉下来,机械地随着?小唐的力道行走。忽然,身子猛地往前栽了栽,半开眼帘,原是搀着?我的小唐身姿笔挺地停住脚,直到他敬完礼,耳里的二少将军方?传到大脑,忙扭头一瞧,见自己已到了房门前,近日只有?梦里才能瞧见的身影,立在房门内侧的暗影里。摇了摇头,闭了闭眼,想再细看,人被大手接了过去。
酒精麻醉了我的哀、我的愁,但同?时也发酵了我的怨。瞪眼瞧向又爱又怨的面孔,不知是弱弱廊灯的缘故,还是因自己的醺醺醉意,紧绷的面容显得异样的尖削酷严,似把寒剑,忍不住挑眉道了一声稀客,振兴拧紧眉头,缄默地关上门。
屋里没有?开灯,少了光的照耀,黑凉如洞,一如我俩目前的情形。皱皱鼻子,饶是退化严重的嗅觉,依然闻到浓浓的烟草味,眼里不受控制地浮出抽烟的孤影,感伤丝丝缕缕爬上心?头,他也和我一样借物解愁吗?静雅猫和老鼠之说窜了出来,拔掉滋生的细芽,暗地苦笑自个又在自作多情,振兴准是在做难,该不该拿出开洞门的钥匙,结束这场还没玩够的游戏。
静雅说,山不过来,我自己过去。不想失去他,便也失去计较的权利。“怎么不开灯?”我尽量自然轻松地出声,打破屋里的死寂。
大手攥住欲要开灯的手指,用力一拉,整个人被带进坚实的怀抱,吻,快如闪电,落到我的唇上,化作狂风,暴雨,携摧枯拉朽的千钧之势,挟开山裂石的万发之力,横扫而?来。体内的血液即刻沸腾,未料胃部亦剧烈地翻涌,我忙用力推开振兴,奔到盥洗室,掩门狂呕。
清理完毕,羞愧于自己的狼狈,面容带涩缓步踱出门,见振兴正从柜子里取出一床被子,正自不解,冷硬的声音似冰刀破空划来,将重燃的希望之火,毫不留情地砍灭。“爹说,非常时期和为贵,不能让人钻了空子,乱了自家的阵脚,我去外屋歇息。”
游戏收场的结果,竟是这样。也许是酒的麻醉,也许是痛过了极点,人失了痛感,只愣愣茫然目视一直背对?我的身影,疾步离去。缺少疼痛的刺激,昏昏然,懵懵然,憯憯然,不知自己怎样上的床。‘就是在一个屋檐下,也不是都?能床头吵架床尾和的。’我拥紧冰冷的锦被,咬着?被头,黯然神伤于恢复意识的第一个念头。
想起‘蓝振兴,小菜’之语,恨不能纵声大笑,笑我的傻,笑我的迂。我错了,静雅也错了,我走到山跟前,若是座融不化的冰山,亦是枉然,振兴不是别人,他可以跟卉琴同?居两年,井水不犯河水。
无力深思,曾经?你侬我侬的大床,处处是针,记忆之针,扎得大脑鲜血淋漓,内无完肤。抱被蜷缩至沙发上,窗外朔风的啸声,喧嚣袭来,吹飞凄苦的心?魂,游荡于无垠的阑珊夜色里,情字苦海,何处是岸?
不愿面对?冷酷的现实,我沉沦在温甜的梦里,梦里有?温存的大手,温柔的绵吻,温暖的拥绕,温情的呢哝……可梦终究是梦,终有?醒的时候。恹恹地睁开眼,自己又不知何时回到床上,许是自个潜意识为了逐梦,让梦更加真实。真实……怔忪间,似乎真的嗅到迷恋的气息。
我眼睛一亮,忙翻身探看,空荡的床上只有?独寝的痕迹。眼底的亮光还未来得及退去,奉珠笑吟吟地推门进来,“少夫人醒来啦?,今儿一觉睡得长。”她递过晨衣,细瞅瞅我,“精神气也好多了。二少爷也是,破天荒的没有?晨跑,出门时满面红光。”说着?,转身去拉开柜门,挑起衣裳,“昨晚二少爷发了话,少夫人再也不用担心?旁人乱嚼舌根。今就穿这件,去去晦气。”奉珠侧转身,晃晃手里的一件大红色羊绒套裙。
正琢磨着?奉珠的第二句话,听了下文?,垂下眼,遮去里面的颓丧。在上海时,母亲为我备了一堆颜色鲜亮的衣衫,说亮堂的色彩宜招好运,我多灾多劫,大抵是颜色穿得太?老,这条裙子便是其中的一件。可昨天的嫩绿,上次的鹅黄,都?是家里带来的,这件红又能有?多大的改观?穿衣不在颜色,在看衣人的眼色。
吃完早餐,正要预备给柳姨请安,一群人不及敲门,冲了进来,打头的是振兴的副官,振兴伏卧在他的背上。“少夫人,副司令发高热昏倒了。”
高热?晕倒?我有?片刻的难以置信,振兴,铁打一般的振兴,怎么会??我急忙随着?进了里屋,“叫了大夫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