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黯然垂头,无言听着脚下咯吱作?响的踩雪声,自己雪夜来此,不是痴,又是什?么??
了尘抖抖衣袖问起我的打算,得知我想在佛堂过夜,点头道:“上?回老衲本?想点悟施主,今次,但愿施主能自悟,往后少些执迷。”
大殿的木门咯吱咯吱响个不停,做早课的和尚陆续进?来,一个和尚过来,说方丈请我去用斋饭。跪了一夜,浑身酸痛得厉害,放下木鱼,轻移蒲团上?早已麻木的双腿,摇晃着由一旁的小唐搀扶起,清净的佛堂并未换来心静,梆梆的木鱼声反让心结越绕越紧,紧的难以呼吸。晨日的清光从几扇半开的门缝中斜射进?来,现出串串浮动?的微尘,困扰了一个晚上?瘀肿暗淡的眼睛,发出微亮。
一路心有所思,缓步进?了方丈室,一张檀木桌上?,搁了几碟小菜,半锅清粥和一筐面点。了尘请我坐下,“本?想请施主先歇息一阵再用斋,但贵府送来口信,说再过半个小时,有人要见施主。”
太阳穴剧烈地扯动?起来,我抬手压压闪着金星的眼睛,呼吸困难地抖出两字,“不是……”
了尘摆摆衣袖,“施主信缘,那就信到底吧。”
片刻之后,我腾地起身,胸腔咚咚响个不停,有些不敢相信,却?又满怀希望问道:“是外子,是吗?”
天青,红霞,山鸟鸣。站在山门台阶处,了尘念声佛号,“施主在佛堂跪了大半夜,有何感悟?”
“太上?忘情,太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故而,情重而不堕,心痴而不绝,不惧情痴,便苦中不知苦也。”
了尘垂下眼,“施主请吧。”
我双手合十道了别,身轻似燕飞快奔下阶梯,登上?马车,梵钟又是三?声轰鸣,开眉一笑,了尘又少了一个可?度之人。
佛家对红尘中芸芸众生所抱的态度,便是“慈悲”。对权高位重的显贵是慈悲,对汲汲求生的小民是慈悲,对荒野泽沼的虫豸也是慈悲,众生平等,不分高下。同样是痴,了尘度我,度蓝鹏飞,独不度振兴,原因只有一个,此生难度。即是如此,那就与情人至爱,灵肉与共,无悔此生。
马车行到秀湖畔边,车外的士兵大声报告,说湖顶头过来一群人马。我打开车窗,探出半身,薄雾,雪峰,水末央,点点黑影缓缓移动?,眼动?,心动?,情至央,绵绵柔情潺潺流动?。
两队人马会合后,我跳下马车,踩着厚厚的积雪,来到围着一圈士兵的马车前,一士兵帮我拉开车门,陈军医从里挑开厚厚的棉帘出来,向我行了礼说道:“副司令在等着少夫人。少夫人,副司令病没?好,是冒着生命危险来的,切记不要激动?。”
钻进?四壁包裹着厚厚棉被的车厢,幽幽暗暗之中,让自己忧让自己愁,让自己喜让自己悲的人影,斜靠在一床棉被上?,嘴角的阴影上?拉,幽深的眸子闪着微光,没?有动?作?,没?有言语,只静静地望着我,心潮顿涌,为这一凝眸,仿佛等了一世。
暗暗平定片刻,脱下染满寒气?的大衣,披上?一床棉被,爬到心心念念之人的身边,手探向他的额头,又怕自个手凉,忙缩回掖掖他的被角,小声嗔怪道:“想要报平安,派个人来就行,是不是找一个人冲喜嫌不够,还要再找一个?”
振兴嘴角微微一挑,眸光移到我的身上?,低咳了一声,喉咙干哑回道:“找一个就够了。”
虽说从报信人处得知振兴在冲喜人进?病房时及时醒来,取消了冲喜,听了这话,仍不免勾起余痛。“真的一个就够了,吵得人不得安宁,把人吵醒了,自个又不见了。”沙哑的声音,暗带着笑意?,在我耳边低缓说道。
我愣了愣,脸热了起来,记不全自己情绪失常时都说了些什?么?,也不知振兴都听到了什?么?,光是想到最后的那一长?串三?个字的话,足以让我羞怯地挖个地缝钻了。我扬扬下颌,强作?镇定,恨声道:“活该,谁让你自作?孽?”
振兴连咳了几声,我失悔话有些过,手伸进?振兴的被里,想替他顺顺气?,哪知一瞬间自己整个人落进?霸气?横生的怀里。纠缠,交缠,搅缠……顷刻,被振兴掀起的滔天情潮所淹没?,紧紧攀上?他的身躯,炙热的体温灼醒迷乱的神?智,挪开黏在一起的唇瓣,轻喘道:“振兴,医生说……”
“老婆,你是想让我跳冰湖吗?”振兴重喘地说着,顺道抛过一双吴钩,许是马车密封得太好,大脑严重缺氧,一下被钩子卡住,怔怔瞧着燃着焰火的长?目,带钩的唇角接着粉墨登场,“老婆,我是在对症下药,一夜十次冷水澡洗够了。”振兴边吻着说完,掀起更大的狂澜,汹涌澎湃,无力招架。
罢了,情之所钟,正在我辈,且随君愿,共历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