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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第一百四十九章 物转星移(1 / 2)


秋雨潇潇,墙苔漠漠,透过车窗,远远瞧见黎家大门上的皮灯笼在瑟瑟的西?风中东摇西?晃,墙下站着一众身着胶衣,手持钢枪的蓝家士兵,封锁了大半条胡同,不满和?无奈在心底瞬间转换,黎先?生最是痛恨军阀的霸行,自己对易生这样的安排,却说不出?任何指责的话,毕竟是非常时期。

七日?前,会凌入京见我的三个小时后,将政变的消息发往全国,通电主和?,宣布成立国民军。杨军士气一蹶不振,靖义亲率援兵回救北京,并急调江、浙、豫、鄂等?省的杨军北上驰援。但蓝军由冷口突入长城,占领滦县,杨军后路被断,全线崩溃,山海关、秦皇岛均告失守,靖义的回援队伍在杨村被会凌的国民军击败。山东督理和?远山也出?兵分别切断了津浦、京汉铁路,阻止南方的杨系援军北上。前日?,蓝军大举入关,杨系在华北的主力几乎全部覆灭,京城的局势也已稳住,胜利之?果看似触手可及,越是此时,越是不能掉以轻心。

车子停下,守在门内侧的于管家举着伞快步迎出?,替我开了车门。由奉珠扶着移身下车,朝多年不做迎送客人之?事的老?管家道过好,说:“这大雨天的,怎好让您老?守着。”

于管家弯弯腰身回了礼,“今儿是小姐的寿诞,自然要先?道个喜,等?会儿进去?就插不上话了。”他说了几句吉利话,回头招呼紧随身后的叶儿乳母,看了看叶儿,“小姐儿真像小姐,老?爷太?太?见了保管烦恼全消。”

听罢,迈门槛的脚变得沉重万分。会凌进京后,我便回到蓝公馆,以养病为由,足不出?户,养病虽真,也为防不测,与各派协商调和?等?诸事,皆由易生和?群生出?面料理。许是易生的新身份让外人一时难以适应,又或许是他有意推出?群生,几天下来,群生俨然成了蓝家的代言人和?政界令人瞩目的新星。我曾问?过他黎家两老?的态度,他说黎先?生和?黎太?太?发了话,尊重他的选择。现老?管家亲自来门口提醒,实?情怕是没那么简单。

穿过朱漆大门,望着影壁前蒙蒙雨中红衰翠减的花圃,眉头紧蹙,黎家二?老?不会给我冷脸,自己却不能装作不知,其实?,这几日?每每听群生介绍如何与各派商谈的虚与委蛇,总似有骨鲠在喉。有能力的政客,历来不缺,能流芳后世的绘画奇才,却是寥寥。自己劝说受限太?多,和?着两老?之?力,兴许能让群生改变心意。

“老?爷和?四?少爷在堂屋里等?着,太?太?在厨房亲自给小姐下寿面。”

于管家善解人意地一旁介绍道,我在绿色洒金月亮门前伫足片刻,吩咐他先?带叶儿一行北去?堂屋,自己由奉珠陪着转道西?向,横穿湿漉漉的外院,来到黎家的厨房。推开半掩的木门,烟雾腾腾的厨房,不见人声?,只有三个忙碌的身影,生火添柴的婆子,摊着切好面条的黎太?太?,摆弄配料的翠凤。

门扉的声?响引来里面人的回视,我鼻腔微酸地喊了一声?干娘,单身快步走到黎太?太?的身边行了礼。黎太?太?石青色大褂上罩着一条灰色围裙,两臂套着同色袖套,手上布满厚厚的面粉,脸上挂着几滴汗珠儿,“韵洋急着吃寿面啦?瞧,快好啦,就等?着水开了。”

黎太?太?话语慈爱、自然,看不出?丁点的迁怒,鼻腔愈发酸涩,我暗咬嘴唇内壁,点头抽出?手帕,抬手替黎太?太?擦去?额角的汗珠。黎太?太?柔和?地拍拍我的手背,“你的病没好全,受不住这儿的烟熏火燎,还是去?堂屋坐着陪你干爹说会子话,我马上就好。”

“干娘”

“瞧,闺女和?儿子就是不同,你的哥哥们见我做的,只会端起就吃。好日?子别红眼?,乖乖听干娘的话,去?吧。”

“干娘,我想了一个法子,说不定能让四?哥回心意转。”

黎太?太?听后摆摆手,示意屋里的人出?去?,揭开冒着白?烟的锅盖,下进面条,“韵洋,你别背包袱,生儿脾气我这当娘的还能不知?由他去?吧。”

“干爹也应啦?”

黎太?太?净过手,拿起漏勺翻翻面条,“是你干爹先?应的,他说,你这两个哥哥,一个是直来直去?的竹竿子,一个是扯不断的牛皮筋,撞了墙,头一个会回头,后一个会硬在墙里寻条缝。你干爹还说,与其两厢磨着耗着,闹到最后我给他一条缝,不如早点遂他的愿。”

细细咀嚼简浅的话语,里面的通达,缓解了骨鲠的不适感。自己在群生事上的优柔寡断,没有任何实?质用处,有的,只是跟自己过不去?。我低眉细思的同时,黎太?太?拿起鸡蛋,在锅沿敲裂,掰开蛋壳,看着蛋清在面汤里包住蛋黄,心事重重说道:“韵洋,我也不瞒你,我和?你干爹正为你三哥烦心呢。”

我忙问?事由,黎太?太?扭过脸,先?前平和?的面孔布上了一层忧虑之?色,“昨儿民儿来了封信,说要回京工作,还提出?要和?岳小姐结婚。”

紧张追问?的结果,竟是盼了多时的事终于有了眉目,‘好事呀’在兴奋的嘴边遛了一圈,被黎太?太?忡忡的神色生生地给压了下去?,显然,她并不期待这双喜临门。

“我对岳小姐本人没意见,你干爹也很喜欢她,说她文采出?众,但我们都觉着她跟群民不合适。”

“是……”我打住是否是因靖礼的询问?,若如是问?,是对自个的羞辱,黎家一向开通明?理,亦不会这般肤浅。

“韵洋,你三哥的深浅你知道,感情的事上总脱不了孩子心性,这两人凑一块儿,难得长久。说句私心话,我不想你三哥再被人甩。”

听完理由,我松了一口气,黎太?太?担心群民的不足,却是我看好的主因。积极乐观的群民,定能用纯真的热情驱散静雅世界里的阴霾,用爽朗的笑声?冲淡她心底的郁结,如今的静雅不需要一个高山大海般的人来仰望,她要的是一个能让她开怀之?人。“干娘,您别犯愁,三哥有三哥的好,静雅会懂得珍惜三哥的。我敢打包票,这次,绝对是他俩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

黎太?太?转身拿过一个大瓷盆,盛完面条,用毛巾擦净盆沿,盖上盖子,方回道:“我的儿子,自然知道他的好,总能让人开开心心的,……”

黎太?太?一番显而易见的长话被叩门声?打断,我调转视线,身着深绿色西?服的群生穿过淡雾行来。素来柔和?的黎太?太?,许是几天来被两儿子弄得实?在烦心,没好气地瞅瞅群生,道:“你又跑来凑哪门子热闹。”

群生摆出?一副孝子的模样,微弯着身体,恭敬地回话道:“儿子来帮母亲提篮子,一则尽孝,二?则尽做哥哥的心。”

黎太?太?解下围裙啐道:“我的儿是孝,让这世上往后又多了一个吃斋念佛的。”

“母亲,信佛是要戒嗔的。”

黎太?太?瞪了群生片刻,终忍不住失笑,朝群生肩上拍了一下,道:“罢了,我没劲跟你磨嘴皮子,要尽孝尽心就别干站着。”

一行人来到前院,就见前院管事领着易生穿过月亮门行来。易生向黎太?太?问?过好后,说有急事要与我商量。黎太?太?命翠凤拎过饭篮,先?回堂屋,让我们去?客厅说话。

在客厅的里间坐定,易生递过一封电报,“余师长的国民军和?咱家的部队已经在天津郊外会合,杨靖义想要死守,等?南方来的援军。”

我看完电报,转给群生。电报是会凌拍来的,他想让我出?面,跟靖义和?谈。“我去?怕是不妥,咱家的人不好想。”

经过几日?内部协调,临时结盟的几方达成和?的共识,可蓝军将士浴血奋战,拼的不是这个结果,我去?和?谈,定会寒到他们的心。其实?,若是蓝鹏飞在世,其他几方不会提出?和?,结果多是会唯蓝家马首是瞻,振兴终究太?过年轻,资历太?浅。

易生没直接回应,分析起当前的局面,“南方援军被阻,多是受和?谈传闻的影响,杨靖义要背水一战,苏督军和?何督军派的那点兵是堵不住的。”

靖义的援兵有八万之?众,武器装备远远高出?远山和?山东的军队。另外,靖义虽时常被外界抨击,但在杨系部队里的几被神化,他真要背水一战,鼓起士气,这些援军不说突破阻拦,跟蓝家的军队亦可再一较高下。想到极可能出?现的另一番恶战,我揉揉眉心,“司令可有意见?”

“打,咱家不怕。和?,夫人是最好人选。”

我听了沉默不语,振兴的意思很明?显,势要彻底铲除杨家军队,靖义的不低头,给了他绝好的理由。

群生放下电文,起身拿过开水瓶,泡了两杯茶,再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到我面前的几上,说,“我去?跑一趟吧。”

群生坐回椅上,迎着我的目光,沉静地说道:“别的不说,光是小妹的身体,怎能去?谈判?咱们也不能干坐着看杨家死灰复燃,乘现在杨家一眼?漆黑,我先?说服杨靖仁,再和?杨靖义谈。对杨靖仁我有把握,至于杨靖义,即使谈不成,也能造成内乱,后面是和?、是打就看大家商量的意见。”

易生听后似乎很满意,连点了两下头。确实?,群生的办法,不光有釜底抽薪的作用,还避免了我的两难,难于和?将士交代,难于和?振兴交代。

有时,计划再完美,也仅限于纸上谈兵。下午二?时,我还是踏上了去?天津的征程,群生一入天津,便被靖义扣押,生死难料。

“夫人,快到咱家的营区了。”

我揉揉眼?睛,挣扎着发僵的身体,从汽车后座爬起,接过坐在前排的小唐一一递过水壶和?梳妆盒。简单收拾妥当,隔窗外望,草低木下,风动雾漫,素爱的秋景,此刻,在眼?里映射出?是的沉重而悲凉。

暮色中迅速拉伸的纯景物横轴画卷里,不多时出?现灰色的人影,尔后,越来越多,成片成片,占据了大半画面,一股难以言明?的归属感,涌上心头,涌入眼?眶。

汽车突然减速,小唐回头道:“夫人,前面是司令的卫队。”

目光透过薄薄的雨雾,直射前方,开道的卡车已停到了路边,一排排青灰色身影冒雨立在路上,中间的间隙里一人踏着怦怦的心律,走到队伍前端。汽车缓缓滑行,十五米,十米,五米……时间像静止了般缓慢,时空又仿佛因此出?现了断层,眨眼?的功夫,车内物是人非,自己已被铁臂紧紧的拥住。

短暂的小聚,话语已是多余,我静静回拥住振兴,闭着眼?体味他的力量,他的气息,他的温存。然而,力量,气息,温存,催化多日?的思念,将内里缠绵的细丝点燃,忘记掉场合,抛却了矜持,回应起振兴的厮磨。我的投入,反让振兴停止了动作,如我初时,静静用力抱住我。

我轻喘着睁开眼?,羞意一下爬上眼?梢,车子四?周紧贴着一圈青灰色背影,忙将脸埋进振兴的颈窝,揪着硬硬的衣领低声?谴责肇事人。

“戏弄?我还想成真呢。”低低的话音,轻轻鼓动着耳膜,温温的气流,柔柔吹拂着耳畔,一切,都暧昧得让我说不出?话来,呼吸又有点儿不顺,与此同时,愧疚如同荒野上的雾,弥漫整个心房。自知怀孕被医生告诫得严禁房事,振兴绝少有过火的举动,上次被易生指出?心虚,就虚在这点,即使到现在,仍不能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爱,是需要水乳交融的滋润和?释放。

“老?婆,你不是最爱揣测人干事的目的?”我愣了愣,偏偏脑袋瞧向幽闪的眼?眸,赶紧做起反思,始觉有诈,不说公私分明?的他擅自远离指挥部,至少‘成真’这话就不符合他的性子。

眉头不及蹙紧,振兴微弯嘴角,抬手揉揉我的眉心,“这长了一岁,人倒变笨了,怎么和?人谈判?”

振兴越说,越是抓不住感觉,不服气地眼?睛瞪到一半,我嫣然一笑,“不会要抢我去?做压寨夫人吧?”

振兴嘴边的弧度拉长,“嗯,做我老?婆,还算及格。这个生日?礼物可否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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