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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章(1 / 2)


冷风兼雨,在这个仲秋时节更显凄清。

韩江雪一路东进北上,军纪严明,军队所到之处,还算是颇得民心。进山半月有余,在地形不占优势,天公又不作美的情况下,连打了两场胜仗。倒也真算得上是军功一件了。

剿匪的司令部设在松江省和辽东省的教会处,此地群山环抱,良田稀少,又是往日里三不管的境地,久而久之,便山头林立,土皇帝成群了。

韩江雪分而击之,起码从小势力开始一点点消灭,短短半月,也算是有了不错的成绩了。

连日征战之苦,终在一场胜仗之后迎来了大晴天。

已经被潮湿和疾病困扰的将士们终于在身体和心理上体会了双重的慰藉,韩江雪看着大家疲惫的笑脸,也不忍再继续行动了。

索性让全体官兵休整一天,也把行军的床被晾一晾。

月儿从韩江雪开拔,便一直被带在他身边。病情一直反反复复,总是断断续续烧着,昏昏沉沉,几乎没有什么清醒的时候。

后来战事紧了,韩江雪也知道一直把月儿留在大营里一来不利于月儿的病情,也确实会让他分心。便将月儿寄宿在了附近林子中的老乡家里,派了槃生与四个卫兵守着,老乡家的女主人又是个勤劳肯干的,多给些银钱,照顾得便更周全些。

及至今日天放晴,其实月儿已经醒了三天了。

大病一场,如脱胎换骨一般,跟了她十几年的婴儿肥终于离她而去了。月儿对坐镜前,看着衣服都松垮了一圈,脸上少了份稚嫩,倒多了一份清瘦的美。

那农妇看着少帅的娇夫人坐在窗前,为了御寒和照顾方便,穿得也都是粗布衣服,却有着她活了十几年所未能见到过的那种病恹恹的凄美。

她哪里懂得什么沉鱼落雁的形容词呢,只听过病西施,估计就是又白又清瘦,还这般好看吧。

槃生见月儿醒来,喜极而泣。跪在月儿床头哭了好一阵子,直到月儿没什么力气地嘲笑了他一番,才抹了眼泪起身。

槃生想把这喜讯赶紧告知韩江雪,月儿听闻战事吃紧,便说什么都不许她去打扰韩江雪。

大病一场,一如大梦一场。昏睡的日子里她似乎是五感具失的,却又好似能感知到一切。

他挑灯夜战,时不时回眸看上睡着的她一眼。他轻柔地在她额间一吻,他为她擦拭身子,他给她打针喂药,他在她耳畔一遍遍对她说他后悔了,她快醒过来,只要她醒过来,他愿意让她做任何事情......

她似是感知不到,却又件件都印刻在脑海之中。

睡了这么久,月儿突然觉得活得通透了。临昏迷前韩江雪的话一遍又一遍地逡巡在她的脑海里。鬼门关上走过一遭了,便真的无所畏惧了,出身如何,遭遇如何,本就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但涅槃重生,接下来的人生便是要靠自己去把握的了。

醒来三日,月儿试着自己下床,试着自己穿衣吃饭,试着去打听韩江雪在前线的情况。

妇人收了钱尽心竭力去照顾着,月儿却并不肯让她来伺候。

她需要尽快恢复,要么回家去面对家里的一地鸡毛,为韩江雪扫除后方的障碍,要么能陪伴他左右,给予韩江雪温暖和照顾。

更何况,昏昏沉沉睁眼时,她听到了这样一番对话。是两个守卫的兵在咒骂这潮湿阴冷的天气。

“前线下来了不少伤兵,重的运回锦东去了,轻的还在这守着呢。也不知道这仗得打到什么时候。劳民伤财的。”

“你小点声,被里屋那位听见。说实话,跟少帅打仗,已经不错了。所到之处不碰人家百姓,军饷也一直足,咱都是穷苦人家出来的,知道那土匪胡子多生性,祸害了多少好人家,别那么多埋怨话了。想想那些真刀真枪拼的弟兄们,咱哥俩在这守着那位,算是享福的了。”

“她昏迷着呢,听见什么?一天一针退烧药,消炎药也紧供着,盘尼西林啊,一针赶上一头牛了,少帅一点不吝惜,这能不能活还两说呢,就这么烧钱。前线弟兄能分到多少西药?”

月儿当时晕晕乎乎,心头也是一惊。她知道盘尼西林的贵重,却未曾想自己昏睡几日,战事吃紧到这地步。

另外一个兵也叹了口气:“这鬼天气,受了伤伤口不愈合,弄不好还容易发炎发烧。西药确实吃紧,前天少帅也来问过少夫人的药还剩多少了,临走还拿走了几支药呢。你没看见那时候少帅那表情,痛苦得跟在心窝子上割肉了似的。”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抱怨,成了月儿醒来时对于这世界的第一印象。

几日以来,月儿急于恢复,便是想着自己有经验,能照顾伤员,或许能有点用处。

天一晴,农妇和兵士便赶紧将被褥拿出去晒上了,花花绿绿的被子挂在当院,像是一道道破旧的屏障,将月儿与外界彻底隔绝了一般。

她见着阳光正好,也起身打算去院子里晒晒太阳。槃生见状自然不允,月儿披了件妇人的破袄子,笑道:“晒晒太阳,对身子好,没事的。”

骤然见了阳光,月儿被晃得颇有些眼晕。天光温暖,竟有点秋老虎的意思,只是秋风仍旧冰冷,让月儿明白,这个夏天终究过去了,再如何挣扎,都回不来了。

月儿被阳光刺得双眼含泪,看着这世界也是迷蒙不清的。花花绿绿的被褥被秋风卷席着,角落被掀起。突然间月儿觉得那被子被掀得幅度大了,大到足以走过一人。

那种感觉,便是隔着万水千山,迎一人身披耀眼阳光而来。

月儿本就满眼泪花,朦胧间,觉得恍如隔世一般。

韩江雪不知月儿已经醒了,乍看见斯人立定于院中,竟没认出来。

眸光扫过那五官,仍旧冷冷无甚惊喜,待脑子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泪流满面,嘴角却噙满了笑意。

韩江雪怔了片刻,旋即惊喜到下颌都在颤抖。

“你......醒了......”

小心翼翼,似在试探,又似在逃避。他那么急切于见到她,又害怕见到她。冰与火的煎熬让他矛盾不已,正如他知道对方深爱自己如生命,却又要对他避之不及。

月儿已经泣不成声,只能抽噎着点头。

她穿着农妇的衣服,抹着满脸的泪痕,举止无论如何都谈不上优雅,可一举手一投足,都足以勾去韩江雪的三魂七魄。

似有千言万语想对着月儿诉说,可到了嘴边,却觉得多说一个字都显得矫情且轻浮。

只是默默凑过去,脸上的冷峻并不减几分,轻柔嗔道:“病刚好就站在风口,一点不懂照顾自己。”

言罢,便喜难自抑地想要把月儿抱进屋里去。可刚俯身去揽月儿的膝窝,他又停住了。对于月儿此刻的态度,他仍不觉得明晰,贸然如此亲密,怕月儿会抗拒。

心思细密如月儿,怎么能看不出韩江雪的顾虑?

她忍着抽噎,声音细细软软地问道:“这么久没见了,不抱抱我么?”

月儿的话让俯着身子的韩江雪一个怔愣,旋即便如同被打了一针强心剂一般,明白了月儿此刻的情绪。

像是得了免死金牌,韩江雪的动作也大胆了起来。月儿骤然离地,被打横抱在韩江雪的怀中。

隔着厚重的衣物,月儿仍能感受到他胸腔拼命起伏,那种喜悦是难以自抑的,同样,也是很难演出来的。

月儿看着他喘着粗气的样子,明白他此刻的兴奋,于是忍住了泪意,嗡声翁气地问道:“少帅最近有点虚,怎么这就累得喘粗气了。”

天呐......月儿一言既出,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自己的小耳朵已经变成了粉红色。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自己说的这是什么胡话啊。

韩江雪听罢,脸上终于有了发自肺腑的坦诚笑意,他凝着月儿躲闪的眸子笑道:“夫人,虚不虚,试试不就知道了么?”

言罢,抬腿便往屋里走去。一进门,长腿一横,便“嘭”地一声关上了门板。

门外的妇人也是过来人,一脸欣慰地笑意看着隔绝内外的木门,转头看着愣住的槃生:“去去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小孩子家家,别什么都看。”

月儿惊觉韩江雪身上愈发炙烫,便心底暗暗咒骂自己这会子撩什么火?

韩江雪抿着唇一言不发,直奔床榻而去,将月儿放在床上之后,紧接着便俯身向下。

月儿看着他的手向下游离,忙去推韩江雪的肩膀。只是恢复不好,仍旧虚弱,并没有什么气力能撼动眼前的壮硕。

韩江雪嘴角勾着笑:“你推我做什么?”

月儿赧然:“大白天的,教......教人看了去。”

韩江雪笑意之中更显戏谑,一把扼住月儿的脚踝,在她轻柔的挣扎之后,把月儿的鞋子脱了,将她放进柔软暖和的棉被当中。

刚晒过的被子,好闻且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

更温暖的,是他起身后,老老实实立在旁边的笑意。

“大白天的,什么怕人看的?”

月儿的羞耻感愈发强了,她总不能说自己误会了什么吧?只能哑巴吃黄莲,扭过头去,不再看向韩江雪。

韩江雪坐在床沿处,侧过身,去揉捏月儿鬓角的碎发,柔柔软软的,略带着一点卷翘。

月儿感受着他身上的气息,即便征战在外,仍旧没有汗味,清清爽爽的古龙水味道。

“你不必总来看我的,你战事忙。我也快好了,等我好了,去指挥部找你。”

韩江雪却在地龙的温暖之中索性脱了军装的外套,整整齐齐地挂在椅子靠背上,不甚在意道:“难得晴天,我许了休整一日。大家需要休息,我也需要休息。不为了你,为了睡个好觉,夫人你看成么?“

言罢,便凑到月儿跟前:“不知道夫人能不能赏个床位,让我这可怜人睡上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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