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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情浓》(1 / 2)


『1』

纪双一与秦浓的初遇并不算美好,但每次想起来,他心里都甜的冒泡。

纪双一高考成绩一般,仗着体育特长生的身份,勉强混入了这个国内知名的高等学府。

体育生的训练都是实打实的,掺不得一丝水分。训练后的男孩们一个个就像饿了半辈子,一心只想着吃饭。中午是用餐高峰期,不大的空间内,人头攒动,纪双一端着一碗面,小心地挤过人群,没成想还是出了事。

他撞了人,还把汤洒人家衣服上了。

两人周围因为这个小变故,被人们心照不宣地空出了一个圈子,虽然不大,但在这拥挤的人潮里也算弥足珍贵了。

纪双一偏过头,撞他那人早没了踪影。他咬咬牙,转过脸来“哎!对不住啊兄弟!”纪双一从兜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塞进去的,抽出来就要往对方身上擦。他的手刚刚抬起就被人挡了下来,那人抬起头看他“我自己来。”

这人长了一双格外精致的眼睛。像是出自于艺术家的手,每一厘都好似受过千万次打磨,线条流畅,瞳孔晶亮,泾渭分明,没有一丝烟火气息,浓密的睫毛像是一根根小刺,光是看着都让人心间麻痒。

“噢…好。”纪双一愣了一瞬。

他眼尖,瞥了眼掉在地上的书,书的封面和边缘也沾上了汤汁,看起来颇为凄惨。

《StrayBirds》

纪双一眯起眼,又仔细看了看。

噢,bird,他认识。

他讪讪道:“你的这个什么鸟书…要不我再帮你买一本?”

“…………”男生摇摇头,“不用,谢谢。”

“你大衣也脏了,”纪双一挠挠头,“我赔你洗衣服的钱…”

他又蹲下将那本书捡起来,“…还有书钱。带手机了吗,加个微信吧,我给你转账。”

男生推拒道,“真的不用。”

纪双一已经把手机拿了出来,也不搭话,只盯着对方看。那人终于无奈的掏出手机,和他加了微信好友。

“我叫纪双一,你呢?”

食堂闷的人喘不过气,男生将口罩摘下放进兜里,嘴角动了动,扯出一抹不熟练的笑来。

“我叫秦浓。”

纪双一一双大眼直溜溜的盯着眼前的人,连话也说不出来。秦浓的肤色泛着一种不健康的白,却越发衬得他眼眸深邃,虽然他神情寡淡,纪双一却还是想到了一个词。

“浓墨重彩”。

像一副黑白分明的水墨画。

纪双一嘴唇刚动了动,还没等他出声,就见秦浓将打湿的外套搭在手臂上,冲他道,“我先走了,告辞。”

纪双一:“再……再见。”

『2』

秦浓带来的视觉冲击似乎给纪双一留下了不浅的印象,每当他一闭眼,总能回想起对方清冷的模样。

那模样越想越清晰,纪双一按捺不住,就想去找秦浓聊聊天,随便说点什么都好。

这种感觉,还挺微妙的。

后来纪双一才发现,微信对秦浓来说就是个摆设,虽然加了好友,但是秦浓从来没有回复过他任何消息,他的转账也在二十四小时后被退回了账户。

面对对方这油盐不进的反应,纪双一挠挠下巴,又发过去了个红包。

‘不领是我儿。’

一分钟之后,秦浓领取了红包,并发来一串“………”

纪双一哈哈的笑了声,手上也打了一溜哈哈哈,他问秦浓:这些钱够洗衣服吗?

秦浓迅速给他回了个红包,附上两个字:多了。

纪双一不领:多的你拿去吃饭,对了,你是那个学院的?

纪双一:怎么不说话?

纪双一:秦浓?秦浓?

纪双一还没有等到秦浓的回复,就听室友站在门口叫他:“老纪,走了。”

今天是大学生体育测试的日子,体院的学生大部分都被抓了壮丁,来给老师帮忙,做些计分计时的工作,赚点可怜的综测分。

纪双一发去的消息仿佛石沉大海,他将手机揣进裤兜,抹一把脸,打了个哈欠,“急什么急。”

室友拉他,“基佬不懂直男饥,跑跑跑,快给老子跑起来。”

纪双一他们今天主要负责的是外国语学院的学生,外院是妹子们的一大聚集地,体院的大男孩们早就如饥似渴的盼着这天,好去见见除了金刚芭比和食堂大妈之外的软妹,滋润一下自己贫瘠的心灵。

操场上外院的人三三两两,体院的看样子却都已经来齐了,纪双一鄙视的瞅了一眼正在那边凹造型的同学们,余光却瞥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忙转头去看,那排在一队女生最后的,可不就是秦浓!

纪双一用力咳嗽了一声,昂首挺胸的走过去。路过秦浓身边时,朝他咧嘴一笑:“嗨!”

秦浓瞥了他一眼,眼底一片陌生。恰好裁判叫到了秦浓的名字,他敷衍的冲纪双一点了点头,借机朝前迈了几步,在跑道上准备就绪。

测试的项目是50米短跑,秦浓跑的并不快,和他身边的两个女孩成绩差不多。短短一段距离跑下来,他似乎有些疲惫,脑门上渗出了些薄汗,纪双一见他过来,赶紧迎上去:“要不要喝点水?”

“多谢,不用了。你是……”

“我是纪双一啊。你不记得了?上次食堂,撞了你那个。”纪双一跟在秦浓身边,“咱中午还聊过天呢。”

“哦……”秦浓应了一声,“知道了。”

“你下一个项目是一千米,“纪双一看了一眼对方额角的汗,”怎么样,能跑吗?”

秦浓:“可以的。”

纪双一飞快偏头看了他一眼,伸手给秦浓指:“咱们学校今年换设备了。你去哪个男生……喏,就穿绿衣服的那个人。去他那里领衣服套上,衣服口袋里有传感器,注意别掉了。”

秦浓顺着他的手势看去,点点头表示明白:“知道了,谢谢。”

见秦浓走远,纪双一也不动了,就站在原地,朝那边眺望。秦浓套着荧光橘的运动背心,挤在一群人之间,又瘦又高,一眼就能看见。随着裁判员的一声枪响,人们纷纷跑动起来,不一会,就显示出了差距。

有人在一马当先,跑到了最前方,男孩子们的脚程都不慢,你追我赶的,秦浓则慢悠悠地跑着,稳稳了保住了自己最后一名的宝座。

速度快的人第二圈已经跑了大半,秦浓晃荡着,堪堪结束了第一圈的奔跑。

纪双一在一旁看着:“……”

这样铁定是合不了格的。

秦浓后来好像是跑岔气了,他一只手按着肋下,由跑变走。女生那边体测结束,全都围过来看男生,纪双一问他旁边的女孩:“你们班的秦浓,一直那样跑吗?他之前两年是怎么过的?”

那女生还在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抽空回答了纪双一的问题,“补测过的。”

哦。纪双一了然。他道了个谢,朝秦浓的方向跑去:“哎,秦浓!”

因为运动,秦浓的脸上泛出红来,他看向纪双一,“干什么?”

纪双一:“把衣服脱给我,我帮你跑。”

秦浓:“不用了,我跑的完。”

纪双一:“现在还有不到两分钟,你两分钟能走完五百米?”

秦浓:“我回头可以补……”

纪双一:“补测你也得再跑一遍。你还想跑?”

秦浓:“……并不想。但是这样可以吗?”

纪双一:“别废话了,给我。”

秦浓飞快的脱下运动背心递给对方,“谢谢啊,你叫什么名字?”

纪双一气急败坏道:“……纪双一!纪双一!食堂那个!我名字有那么难记吗!”

他扯过对方的衣服,往身上一套,迈开腿就狂奔起来,终于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男子一千米的测试。计分的正是拉着纪双一过来的室友,他一脸坏笑的在秦浓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勾:“这个秦浓是谁啊,让爸爸看看你看上个啥样的。”

“闭上你的狗嘴,什么看上不看上的。龌龊!”纪双一一伸脖子,就准确的从人堆里找着了人,“哎,秦浓,这边!”

秦浓的目光对上他的,怔忡了下,他走过来,语调有些迟疑,“纪……纪双一?”

纪双一眉头一皱,随即放松,他笑道,“干嘛这么喊我,怪怪的。”

秦浓绷直的脊背放松下来,他摇摇头,道了声,“谢谢你。”

室友看着纪双一快要咧到耳后根的嘴,在内心嘘了一声。

出息!

怂!

『3』

体测之后,两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在微信上也开始了正常的互动,终于不是纪双一一个人唱独角戏了。

如许多普通的大学生一样,纪双一也报名了英语四六级考试,他之前一向奉行重在参与的原则,这次却令室友大跌眼镜——纪双一开始学习了!

纪双一的确开始学习了,只是动机不纯,他谁都没敢告诉。

他此刻正孤零零的站在男生宿舍对面的马路牙子上,今天太冷了,他把脸缩进毛衣的大领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专注的看着前方。

没过一会儿,他就看见了他等的人。秦浓今天穿了件棕色的大衣,看的纪双一无端心头一暖,他踮踮脚,眯起眼睛笑着,看秦浓朝自己这边走来……

然后略过他,直直向前走去。

纪双一一脸懵逼,也不顾冷不冷了,赶紧把脸从领子里探出来,大声喊人:“秦浓!你等等我!”

秦浓停下脚步,他回过头,看向这个朝自己跑过来的大男孩,轻声叫他:“纪双一?”

“你故意的吧你。”纪双一又把脸埋进衣领,说话瓮声瓮气,“你明明看见我了。”

“不好意思……”秦浓道,“你怎么穿那么少?”

纪双一没好意思说是为了看起来帅一点,他干咳一声,转移话题问道,“咱们现在去哪?”

“去教室。今天周末,没什么人。”

“行!我今年就靠你了!教练我真的想过四级呜呜呜……”

纪双一一个一米九的大个子,说哭就哭,呜呜的声音混在风里,听的秦浓浑身一抖——恶心的。

秦浓:“闭嘴。”

纪双一从善如流的闭了嘴,安静如鸡的走着,一路上没敢再说话。

两人找了个空教室,纪双一拉开书包,将秦浓嘱咐他带的卷子们一一拿出放好,接着眼巴巴的望着对方。

秦浓:“你那些地方不懂?”

纪双一:“都不懂。”

秦浓扫了一眼卷子,沉默片刻:“……你为什么会和我在一所大学?”

纪双一诚实道:“特招,加分。”

秦浓:“……行吧。”

他深吸一口气,从最简单的部分开始给对方讲起。不得不说秦浓是一个好老师,语言简练,举一反三,能让纪双一这个一见字母就眼皮打架的人,认认真真的在椅子上学了一个上午,效率惊人。

纪双一看了眼手机,快到饭点了。他伸个懒腰,清清嗓子,“哎,一会一起吃饭?”

秦浓点头答应,“好。”他站起身,“我去趟卫生间,你在大门口等我吧。”

秦浓刚转身要走,就被纪双一拉住了手,他回过头,“干什么?”

纪双一坐在椅子上,仰头看对方,“你还没说那个门口呢,东门西门啊?”

“西门。”

纪双一哦了一声,这才松开手。见秦浓的身影消失在门边,纪双一将手掌放到眼前,仔细的看着,末了他笑了笑,从座位上跳起,三两下抓起卷子塞进书包。想起屋外的温度,他纠结了一瞬,还是将藏在书包里的外衣拿出来穿了,又对着玻璃抓了抓凌乱的头发,这才满意的点头。

准备出门时,他眼角瞥见秦浓放在桌角的水杯,回忆起对方冰凉的手掌,纪双一眼珠一转,将水杯拿了起来。

水房在卫生间前方不远处,离教室很近,纪双一接了满满一杯热水,甫一转身,就看见秦浓从门口走过。他匆匆追上去,伸手拍了下秦浓的右肩。

秦浓朝右转头,没有人在。他又朝左看,鼻尖撞上水杯的外壁,烫得他嘶的吸了口气。

得,弄巧成拙了。

纪双一收回杯子,探身过去,“哎我看看,没烫着吧?”

秦浓单手捂着鼻子,朝外退了一步,他皱眉看向纪双一,语气淡漠:“同学,你拿着我的杯子做什么?”

对方眼底的陌生显而易见,纪双一举着杯子,“哈?秦浓,是我,我纪双一啊。”

“纪双一?”秦浓快速打量了一眼对方,继而垂下眼眸:“不好意思。”

秦浓察觉到纪双一的打量,他偏过头去,“我刚刚,是不是吓着你了?”

“说实话,有点。”纪双一点头,“秦浓,那个,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他顿了顿,见秦浓点头同意,才试探地开口,

“你是不是有点……脸盲啊?”

『4』

面对纪双一的疑问,秦浓安静片刻,承认了,“是。”

秦浓的确患有脸盲症,却不是‘有点’这么简单。

上一秒见过的人,下一秒换个发型换件衣服,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全新的陌生人了。

即使是朝夕相处的父母,若是走在路上相遇,他也不一定能将人认出来。

鲜少有人知道他患有这个病症,为了避免尴尬,秦浓不爱主动与人交流,每每都是等跟着别人来和自己搭话。非亲非故,人家未免对你有多少耐心,愿意次次重复自己的身份。和秦浓维持一段持久的关系,不论是友情还是爱情,都让人感到疲惫。

秦浓自己也有感觉,他之前想改变这种状况,用了不少方法,却收效甚微。久而久之,他也就放任自流了。

纪双一睁大眼睛,了然了。

怪不得自己每次跟秦浓打招呼,对方都用试探的口吻叫他。

原来是这样。

纪双一将水杯塞进对方怀里,一把揽住秦浓的肩,搂着人朝前走。他问道,“脸盲的话……那你平时都怎么记人?”

秦浓,“记特征。发型,衣服,身高,口音这些。”

纪双一,“所以我刚刚穿了件外衣,你就认不出我了?”

秦浓,“对。”

纪双一,“一点脸都记不住?”

秦浓,“嗯。”

纪双一咋舌,语气中暗含一丝羡慕,“妈耶……那你这很爽啊。每次啪啪啪都有新感觉。”

秦浓被纪双一的话脏到了,他脸色古怪,罕见的结巴了一瞬,“对,对哦。”

『5』

天边微微发亮,月亮还挂在半空,纪双一就出门了。

学校后街的早餐店老板对纪双一很有印象,这个小伙子已经在他这买了一个多月的饭了。见对方朝这边跑来,他掐准时间,回身拿起桌上打包好的早点,给纪双一递过去,“辛苦辛苦,又来给女朋友买饭了啊。”

纪双一脸上露出一丝羞涩,他道了个谢,接过塑料袋,慢慢朝回跑。

远远地,纪双一就瞧见了男生宿舍大门口的那个人影,他加快步子跑过去,“秦浓!”

这么早,能和自己打招呼的人不做他想,再加上又是熟悉的语调,秦浓没有任何犹豫的,“纪双一,早。”

纪双一和秦浓之前交往过的人都不一样,他浑身上下好像有用不完的热情,即使自己认不出他,他也只是好脾气的重复自己的名字,从没有一丝不耐烦,这份好毫无来由,好的让秦浓觉得不踏实,却又不想舍弃。

除了父母外,从没有人像纪双一一般长时间对他如斯。

“给你早饭,还热乎,趁热吃。”

“谢谢。”

“没事,反正我得晨跑,顺手的事。”

秦浓笑了笑,早餐还带着不低的温度,热气升腾化作空气中的白雾,氤氲了秦浓的眼。

纪双一侧过脸,看对方小口的吃着自己带的饭,心里满足。

他打心底里觉得,脸盲嘛,算不得什么大事。秦浓之所以记不住那些人,是因为那些人不够用心。

纪双一坚信,只要他刷足存在感,就可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秦浓记不住那些人也好,只记得他就行了。

纪双一把这句话又在嘴里轻声念了一遍,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些莫名的羞耻,剩余的便都是对这件事的期待。

他想让秦浓记住他。

说的再直白点,他想跟秦浓在一起,搞对象那种。

你看,秦浓现在不就能认得他了吗。

秦浓口语好,下个月要代表系里去参加一个大型的英文朗诵比赛。得知他每日清早都会出来晨读,纪双一晨跑时‘无意’和对方偶遇了几次之后,便毛遂自荐,成为了秦浓的第一个听众。

纪双一坐在台阶上,捧着秦浓带来的书,是当初被他打湿的那本《StrayBirds》。他上网查了之后,才知道这本书就是他以前听说过的《飞鸟集》。秦浓朗诵的东西他听不太懂,但这并不妨碍他看他。秦浓当真长了一双精致的眼睛,纪双一爱极了他的眼,瞳仁漆黑如墨,与眼白泾渭分明,像他整个人一般干净利落。

天光大亮,秦浓就那么站在那里,暖黄的日光照在他的身上,在地上投下一道纤细的影子,他闭着眼,缓慢的吟诵着古老的诗歌,清脆的鸟鸣为他应和。纪双一出神的注视着这一切,呼吸都轻了。

“秦浓,”他喃喃,“我喜欢你。”

秦浓耳朵一动,他声音止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缓了缓,他心下生出了一种‘原来如此’的感慨。

之前所有飘在半空中的心绪突然就都落在了地上,却不感觉疼,软绵绵的。秦浓吐出一口气。他转头看向纪双一,“我听见了。”

纪双一没想到对方耳朵那么灵,世上没有后悔药吃,他脸颊涨的通红,只能梗着脖子继续下去,“那你怎么想?你愿意跟我,那个,处对象吗?”

‘处对象’三个字几乎被纪双一吞了个干净,他不敢和秦浓对视,垂下头好似在看腿上的书本,实则目光涣散,无处安放。秦浓静静的注视着对方发红的耳廓,和捏着书页泛白的指节,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纪双一听见对方淡淡的开口,

“为什么不呢?”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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