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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白夜(2)(2 / 2)


政府派来了消防官兵,帮当地居民搭起了简陋的木板房,直升机和卡车陆续送来了救援物资和一些生活必需品。

晚晚帮不上什么大忙,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帮炊事班的阿姨煮煮饭,帮忙派发物资,闲了自个儿在附近晃悠晃悠。

不过,许凌薇不让她跑太远,她也见识过这边有多乱,就只敢在原地打转,跟村里的哥哥姐姐们玩一玩。

听说越过这座山,就是“金三角”腹地,那里比伽卡还要危险。

医疗队的救治工作与日常作息都在个破木屋里。

居所简陋,条件恶劣,毒虫遍地爬,大家都连声叫苦。

当地的阿公阿婆送来熏虫子的香料,屋子里成日飘着股怪味儿。不过似乎无用,虫子比兽类还凶猛,把草席都咬得疮痍满布,会吃人一样。

晚晚怕虫子,一到晚上早早就躺进了帐子里,警惕到听不到虫鸣才敢睡,半个脑袋都不敢露。

这晚刚入夜,她被外面巨大的动静吵醒了。

一醒来,整个世界好像全乱了套,嘈杂喧天,各种各样,所有人的声音都混在一起,频频恼人,吵得她再也睡不着。

“快,快!准备热水——”

“放个东西在他嘴里,千万别让他咬到舌头了——”

“按住啊!脚也按住!”

许凌薇进来喊晚晚起来帮忙,让她端盆热水进去。

晚晚进去时,看到临时搭的病床上躺着个几近癫狂的男孩儿。

他大概十四五岁,和她年纪相仿,在床上不住地抽搐、发抖、挣扎,气薄如缕,白涎顺着嘴角流了满脖子,脖颈上青筋毕现。

晚晚缩在门边,气儿也不敢出,后来是许凌薇的医生同事嫌她挡道将她赶走了。

走前,她看到他们给那个男孩儿的嘴里塞了东西,好像是为了防止他咬掉舌头,还用麻绳把他的四肢捆了起来。

她听来往的医生说,他这是犯毒瘾了。

不由地心惊胆战。

-

前半夜,一直在男孩儿断断续续的哀嚎和呻.吟声中度过。他就像是在受一种钻心之痛折磨。明明身处人间,却如堕地狱。

晚晚捂住耳朵,满脑子回荡的都是那种凄惨的声音,她感到害怕。

后来,好在是他终于不再挣扎吵闹,像是睡过去了。

世界在一瞬间静了下来。

医生们陆陆续续地去睡了,晚晚却仍不敢阖眼,抱膝缩在门边,心跳的还是很快,很剧烈。

前方是一片一望无垠的旷野,一轮姣姣明月高悬,点点水银色落在洪涝过后的荒凉与平芜之上,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沧桑与寂凉。

许凌薇忙完,擦了擦手坐过来,顺手就把那难闻的熏香给掐了,顺着晚晚的目光望出去,随口说:“过两天就走了,咱们赶不上花期了。”

晚晚疑惑地眨眼,“……花期?”

“罂粟花啊,”许凌薇平视那片荒野,苦笑着,“如果没遭洪水,花儿应该已经开了。我还带了单反,想碰碰运气拍几张照呢。

晚晚头枕在膝上,撅了噘嘴,没作声了。

“晚晚。”许凌薇抬手给她拨了拨脸前的头发,柔声地问,“你现在能想起以前的事了吗?就是,爆炸前的事,关于你父母……还有家人,什么的?”

晚晚摇头。

类似的问题,在最初的几年间总会被问起。

不光是许凌薇,警察偶尔也会为此亲自登门造访,甚至去医院做个检查,医生都会抓着她轮流盘问。

大人们态度咄咄,她胆子小,总怕的手足无措。

那时,沈知昼会将她死死护在身后。

“你们吓到我妹妹了,滚远点。”他笑得吊儿郎当的,语气和态度却万分强硬。

若是被逼得急了,他还会面露凶相,“没见她想不起来么?你们还问她做什么?”

仿佛纵使眼前有千军万马,只要他在她身前,她也可以丝毫不惧声色。

为了哄好她,他带她出去买冰淇淋。走在路上,他会高举着冰淇淋故意不给她,问:“告诉哥哥,你是谁?”

她连答几声“我是沈晚晚”、“我是晚晚”,他才满意。如此,她也才能大开饕餮。

“你是沈晚晚,”他眉梢一扬,笑着看她,又问,“那我是谁啊?”

她抬头看他,甜甜地笑起来:“知昼哥哥。”

“知道为什么伯母伯父他们都不姓沈,只有你跟我姓沈吗?”

“为什么?”

“因为,我是第一个发现你的人,”他半蹲下来,温柔地用拇指替她拭去唇角的奶渍,“所以啊——”

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定定地盯住她。

他的气息,极低极沉,“你是哥哥一个人的战利品,知道了吗?”

她一愣,似乎不大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手里的冰激凌啪嗒掉了地。

她低下头,盯着地面,眼眶立马就红了。

“别哭啊,”他却笑得没心没肺的,“哥哥再买给你。”

“真的?”她倏地抬头,眼前一亮。

他抿着唇,眼底的笑意愈发浓了,揉了揉她的头:“你怎么这么好哄啊,晚晚。我随口哄你一句你就这么相信我?”

她的确好哄的不得了,捏紧他的衣袖,只殷殷地问:“那哥哥会买给我吗?”

“当然了,但是你要答应哥哥,下次哥哥跟你说正事儿的时候,可别再脸红了。”

……

“真可怜啊,”许凌薇打断她的思绪,“这么好的孩子,居然被亲生父母给害了……”

晚晚一阵心惊,缓缓地将自己的思绪从回忆中剥离出来。她都不记得许凌薇在此之前说了些什么。

“那个男孩儿被他父母注射了毒品。他刚才那是犯毒瘾了。”许凌薇平视前方,目光深沉而遥远,“这里的大部分人都种罂粟,然后低价贱卖给制毒工厂,毒贩制成毒品了,再卖给这种父母。”

这真是,一种无比残忍的因果报应。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救他们?”晚晚心惊不已,甚至有些难以理解,“他们……他们种罂粟卖给毒贩,这难道不也是贩毒吗,他们是坏人啊,伯母……毒贩都是坏人,吸毒的也都是坏人。”

许凌薇苦笑着,温柔地看着她。

“这场洪涝让他们失去了太多东西了,包括钱,还有人性。那个男孩儿的父母没钱吸毒了,要把他家里最小的妹妹卖给毒贩,毒贩呢,再卖给人贩……他啊,为了保护妹妹,被注射了毒品硬性催眠了……嗯,就今晚的事儿。”

许凌薇兀自唏嘘着,忽地转言,“晚晚,你还觉得他是坏人吗?”

晚晚听红了眼眶,轻轻摇头。

“那你觉得,哥哥是坏人吗?”

“……哥哥?”

许凌薇温和地凝视她,默而不答。似乎是默认了,那天晚上的那个男人,真的是哥哥。

晚晚咬了咬唇,低下头。

那夜那个男人的脸,和记忆中的哥哥若即若离地重合,在她脑海中交替浮现,快要逼疯她了。

“不是的……哥哥是警察呀。”她摇头,声音细若蚊鸣,“哥哥说过,他要当警察的,他要当最厉害的警察……所以哥哥,绝不是……坏人。”

小姑娘倏地抬头,一双清澈眼眸里盛满了坚定。

就像是那年,她抬头望着他,拉着他衣袖,眼眸晶亮,声音软软地问,真的会给她再买个冰淇淋吗。

他那时,曾说她好哄的不得了。

明明知道她好哄,他还总是捧着她,哄着她,护着她。

可这么多年,不知不觉的,她慢慢地长大,他不在她身边的这些年,也已经学会了自己哄自己。

“哥哥不是坏人。”她最后说。

许凌薇苦笑了下,对这个答案没多意外,揉了揉她的脸颊。

“不早了,晚晚,睡觉吧。”

就在此时,里屋传来了一通乱响。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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