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3
鉴于念姜在温家宴会上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表现实在差强人意，在离开古镇返回本埠车子里，苏女士一度想要爽约，只肯为她代付一半的网购款。
母女俩一路上讨价还价，苏女士总算肯将支付比例提高到80%，但前提是，念姜今晚必须回家，一家人吃一顿团圆饭。
毕业季尚未找到正式工作，苏念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协议达成之后，两人再无话可谈。
苏女士不停地接打电话，向下属的几位经理了解当日盈效。
念姜百无聊赖地戴上耳机，一边听音乐，一遍划动拇指，回复成群结队的未读信息。
微信里，郑公子发来一个热吻的表情包，附言：【八点锄禾，不见不散。】
念姜没好气地回复俩字：【我去！】
两台车子共同驶进夏家所在的高档小区，家里的阿姨已经准备好了满满一桌的丰盛晚餐。
念姜随苏女士入座，扫视了一眼餐桌，十有八、九都是自己爱吃的菜。
“姐姐，你快尝尝张记的烧鹅，这是回来的路上，爸爸特意打电话为你预定的。”夏美薇将一条色香味俱全的鹅臂夹到姐姐碗里。
念姜随意拨了拨：“谢谢。不过我最近正在减肥，吃素。”
苏女士瞪眼：“都快瘦成竹竿了，减哪门子肥？”
念姜撅起嘴，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夏广生急忙圆场：“吃素好，吃素好！中医都说了，吃素健康酸碱平衡。不像我，啤酒肚一大坨。”
夏广生的自黑，也只有苏女士和夏美薇觉得好笑，愿意捧场了。
看着对面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念姜只觉得满桌的珍馐，索然无味。
“我吃饱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家’了。”
念姜口中的“家”，指的是她和苏女士刚从北方的密城迁居到本埠时，母女二人临时租住的一套两居室学区房。
念姜在那里度过了初中、高中的大部分时光。
苏女士再婚后，自然是搬进夏家。念姜却以临近高考，距离学校近为由，坚决不肯搬离。
就连高考志愿，都选择了同一城区的财经学院，即使住校，每个周末也会雷打不动地回自己的家。
夏广生索性将那处学区房买下来，过户的时候，直接署上念姜的名字，作为她十八岁的成人礼物。
这是念姜唯一从夏广生那接受的昂贵礼物。当然，在她看来，这也是隶属苏女士再婚范畴之内的公平交易。
或者说，是一种变相的补偿。
但是今晚，苏女士显然不希望念姜再回“老地方”，语气里多少有些命令的冷硬：“既然都毕业了，还住学区房干什么？今晚哪儿都不许去，这里就是你的家！”
“我已经在住处附近投简历、找工作了，很快就会有面试。”念姜毫不示弱。
“哼，大学期间除了吃喝玩乐谈恋爱，你还会干什么！有多少门课都是二次补考才拿到学分的，就连大四实习，也是家里的厂子给你盖章开的虚拟证明。绣花枕头一只，哪个单位肯要你，除非他家HR眼瘸……”
苏女士的嗓门越来越大，夏广生急忙拦住她，劝道：“孩子刚出校门，找工作急不得。实在不行，还可以继续来厂里上班，财务部不是一直都有空缺嘛。”
念姜更气：“用不着你假好心，家里已经有一枝厂花了，还不够送别人茶余饭后消遣吗……”
“住口！”
苏女士用一记响亮的巴掌，暂时结束了一切。
她手抖气急：“我是不是忘了教育你，作为女人，任何时候都要尊重自己和他人，尤其对方还是你的母亲！”
念姜捂着半边脸颊，难以置信。
“谁知道呢，如果您认为，把自己的女儿从出生起，就丢到姥姥家不管不问。几年之后空降接回她，却只是为了利用她，达成私人目的……也算教育的话！”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始终咬着牙，没有让一滴眼泪落下。
苏燮红还想再解释什么，念姜却抓起自己的背包，往玄关跑去。
“姐姐！”夏美薇追过去，想要阻拦。
苏燮红朝门外吼：“让她滚，有本事别依靠家里，混不出个人样就别回来！”
夏广生拍拍妻子的肩膀：“你再生气也不能打孩子啊，念姜毕竟没有在社会摸爬滚打过，总有一天，她会懂你的。”
月朗星稀，霓虹闪烁的街头。
“这位小姐，请问您要去哪儿？”出租车司机礼貌地询问。
“随便！”
司机：“……”
大概是担心后座的乘客小姐泪漫车厢，司机先生绕过两条街之后，以“油箱即将耗尽”为借口，果断将她赶下了车。
念姜愤懑地关掉车门，转身才发现，车子恰巧停靠在张记烧鹅店旁边。
橱窗里的烧鹅外酥里嫩，肥而不腻，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鲜香。
她想起不久前，夏美薇夹到自己碗里的那只肥美的鹅臂，空荡荡的肚子开始咕咕抗议。
所谓小姑娘能屈能伸，她果断加入了排队的大军。
带着两只新鲜出炉的烧鹅回到独居的公寓，念姜迫不及待地啃下一口，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身边却没有亲人再来陪伴她。
十年前初到本埠的时候，由于水土不服，和一些特殊心理原因，念姜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在噩梦中尖叫、哭泣、失眠。
她吃不惯本地菜，总是想念北方故乡的烤鸭、涮锅，还有姥姥亲手烧的家常菜。
苏燮红早出晚归地挣钱，一个月的薪水除去房租、念姜的学费，所剩无几。
尽管生计艰难，她仍然每个周末都会排长队，给女儿买本埠最知名的张记烧鹅，看着她大快朵颐。
渐渐地，念姜淡忘了密城老家的味道，记住了本埠的烧鹅。
高二那年，苏燮红犹犹豫豫地问她：“城北新开了一家米其林餐厅，粤菜做得极好……你要不要和妈妈一起去尝尝？”
念姜毫不犹豫地点头。
被精心打扮一番，她喜滋滋地跟过去，却发现装修古典、神秘的包厢里，等候她们的，不仅有招牌菜深井烧鹅，还有两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果然只有新鲜幼齿的小丫头，才能令我赏心悦目啊……”
其中一个男人脑满肠肥，用赤/裸裸的眼神，将念姜从头打量到尾。
苏燮红却紧挨着另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双双赔笑：“孙行长您的品味，自然不一般。这……我们老夏工厂的贷款融资，还请您多多关照……”
孙行长勾了勾念姜Lolita风格的裙摆，声音激动：“好说，好说……”
十几岁的少女，被三杯红酒灌醉，任这个陌生的男人，在她裸/露的四肢，上下其手。
第二天，念姜在自家的卧室醒来，身边只有母亲苏燮红躲避的眼神。
她已经不是十一二岁的单纯少女，尽管很清楚，昨晚实质上并没有发生什么，但是某些尘封的噩梦再次被唤醒，母亲残留在她心里的信任，从此荡然无存。
没有人对她解释什么，仿佛再次约定俗成，就此翻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