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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荆扶山*言宁(1 / 2)


这一日的清晨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春雨。端妃走过螽斯门的时候看见了一个人,他穿着最下等奴才的衣服,推着恭桶,向北行去,他就这般旁若无人地走在雨里,头发和衣服都已经湿透了。他的背很弯,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根本看不清这个人的脸,但是端妃依然站住了脚,轻轻叫了他的名字:“无幸。”

那个人很久没有说话,他对着端妃说:“给娘娘请安。”

无幸被罚到辛者库做苦役已经五年了,他没有抬头,端妃的目光就落在了他推着推着的手上,料峭的春日里,他的手依然暴露在外,上面满是皴裂的伤痕,这双手过去向来是养尊处优的,每日用栀子花露泡着,比宫里的主儿们养护的还要仔细。

端妃笑了笑,她说:“五年了。”

是,五年了。

无幸抬起脸,过去那张花容月貌的脸上,此刻已经带上了光阴的刻痕,再也看不出当年美得颠倒众生的相貌来,无幸一笑:“娘娘是来看奴才笑话的么?”

“你不配。”

端妃不是一个刻薄的人,但是对着无幸,她只有冰冷的恨意,她说:“你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甚至本宫还觉得惩罚得不够。”

她转过头向悠长的甬路走去,无幸在她背后叫住她:“娘娘,他已经回来了。”

端妃的脚下一顿,她转过身走到无幸面前给了他一个耳光:“你放肆。”

无幸慢悠悠的一笑,他抬手抹了抹嘴角:“娘娘,您慌乱什么呢,身边也带着奴才,您千金贵体惩罚微不足道的贱奴,岂不是脏了您的手。”

这就是无幸的可怕之处,这个人明明处于泥巴地里,他抬起眼睛看你的样子,却像是在俯瞰众生。端妃垂下眼睛遮掩着自己一瞬间的慌乱,而后抬起头对他说:“记好你的身份,别忘了你是谁?”

“我是谁?”无幸似笑非笑起来,“娘娘先不要忘了自己是谁吧,都说言几潭言大人把您当作掌上明珠,来宫里五六年了,您是不是忘了,假的是做不成真的的?”

抱雪站在甬路的上风口,听不见他们二人这边的对话,可无幸的一句话,说得端嫔通体冰凉:“你……你在说什么?”

无幸推好推车,转过身子向前走去:“娘娘保重。”

言宁不是言几潭的亲生女儿,这事只有她和言府上有限的几个人才知道,言几潭的女儿幼时身体不好,一直送到庄子上养着,后来十二三岁的时候一场风热,没有留住。但是这是言几潭唯一的女儿,言几潭一门心思的想往上爬,这样一个可以攀龙附凤的机会他并不想错过,索性以假乱真,把言宁这个远房侄女过继到了自己膝下。

这些事,都只有其中的人才会知道,端妃魂不守舍地走到抱雪身边,抱雪担心的问:“主儿,这是怎么了?”

端妃摇头:“没事,咱们走吧,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深宫岁月长,端妃和陆青婵的关系向来也不算坏,左不过宫里只有这些人,能凑在一起也算得上是个安慰。

给陆青婵行过礼,端妃在下首的凳子上坐下,陆青婵叫人给她上茶,笑吟吟地说:“这些年我最喜欢这些香片,你也尝尝,我记得你喜欢加茉莉花的,今儿的茶里也添了。”

陆青婵举手投足都是倾国倾城的风姿,颦蹙间风情万种,这些都是簪缨世家浇灌出来的气质,哪怕她后来又学了这么多年,也都像是东施效颦。

脸上没有显露出来,端妃依然和气地一笑:“还是娘娘宫里的东西好。”

“过去啊,你从来都不喜欢这些寒暄客套的。”陆青婵把手中的茶盏放在桌子上,“和我不用客气。”

过去哪里是不喜欢,而是学不来,她原本不是高门大户出身,每次和陆青婵同处一室,都觉得自己不过是微如草芥的一个人,根本学不来像陆青婵一般从容的寒暄应对,这些年好歹学会了些,却又被陆青婵误以为是丢了本身的性情。

端妃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

陆青婵见她不说话,以为是自己言重了,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你在宫里好些年了,过几日我和皇上说,让他晋你的位份,也给你母亲一个诰命,这样往后逢年过节,她就能进宫来看你了。”

萧恪很少会懂得关怀别人,这些细微的小事,都需要陆青婵来上心。这本该是开心的事,可因为无幸方才说过的话,一时间端妃竟然有些慌乱,她装作欢喜的跪下:“多谢娘娘。”

母亲。

陆青婵也曾好奇过,为什么她的生母从来都不入宫。没有感情的母女,哪里需要着这些虚情假意呢。甚至端妃也觉得,不见面也好,也省去了那些做给外人看的寒暄。

陆青婵笑着去扶她,可像是被什么东西滑了一下,没踩稳,险些跌倒,子苓一直守在她身边,忙不迭地搀扶。屋子里的奴才们马上都围了过来。

沈也眼尖,指着地上的一块水渍:“这怎么有水?”

今日下雨,端妃也撑了雨伞,只是方才在和无幸说话的时候,衣摆上沾了雨水,约么是刚才站着的时候,衣摆的水滴在了地上,陆青婵原本是不要紧的,可子苓执意怕她闪了腰,要叫太医来瞧瞧。

萧恪是和杨耀珍一起来的,他看了一眼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的端妃,理都没理。陆青婵坐在圈椅上嗔怪地看了一眼子苓:“不过是滑了一下,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好端端的还叫您过来。”

萧恪打量着她,看上去却是是没什么大碍,可他仍旧是不放心,对着杨耀珍挥手:“你去瞧瞧吧,没事就当是请个脉。”

杨耀珍跪下,把手搭在了陆青婵的手腕上,没两秒钟就难以置信地抬起眼:“皇上,主子娘娘,这是……喜脉。”

萧恪的脸一下子就阴沉起来:“避子汤呢?”

陆青婵有些心虚,她压低了声音:“倒了。”一边说一边去拉萧恪的袖子,“您别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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