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夜色已深。
休息室内,叶初似乎睡了很长的一个觉，刚醒来时睡眼惺忪，意识还没回笼。
看着?周围陌生的摆设,眨眨眼，有些茫然。
第一反应是他在哪儿。
这不是他房间啊。
几秒后，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叶初耳朵慢慢发烫,
瞥到白嫩的手臂上那十分显眼的、颜色极深的痕迹时，
更红更烫了。
要命。
他?都干了些什么啊？
不仅主动地亲了沈修一下，还在沈修要摘下眼镜的时候伸出手压着?眼镜边框，不让他摘下来。
低着头,软软地求着?沈修，“就这样亲吧。”
少年时期，叶初做得比这样更加放肆,都没感?到这般羞耻。
而沈修……
却比当初放肆。
滚烫的薄唇在他身上各处地方肆意地碾压着?，标记着。
让人害怕。
仿佛不再压抑内心一般,
狠狠地将真实的自我释放出来。
完全不同于当初的清冷克制。
真实得让叶初怀疑,
他?是不是认错了前男友。
*
永夜科技的员工们早已下班,从外面看，诺大的办公楼只有一盏灯还亮着。
沈修端坐在办公桌上，认真地翻阅着?助理送来的一堆文件，抓紧时间完成计划的日程。
今天白天脑子里全是小人鱼。
不管是小时候的，还是少年时的，亦或是现在的……
都是同一个人。
都磨得他?发疯。
脑海里萦绕着?两个,面前真真切切地感受着?一个。
哪里有心思静下心来工作？
沈修刚想翻手中这本策划案的下一页，模糊间就听到小人鱼似乎又?在软软地叫唤着他?的名字。
以为是自己的思绪又飘远了。
捏捏眉心，无奈地喃喃自语,“怎么又?跑出来了？”
小人鱼明明早已安静地入眠，却调皮般地一次一次跑进他?的脑子里，勾得他?静不下心来。
又?听见一声。
比第一声带着?些委屈。
像是叫了好多声都没有回应一样的委屈。
沈修一下子清醒。
抬手碰了碰戴着的翻译器，确定是翻译器里传来声音。
翻译器只有在指定人在附近说话时才起作用。
沈修立马丢下手中的文件，大步往休息室走去。
打?开门，小人鱼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抬着头，眼眶里盈满泪水，泪珠将落不落地望着?他?。
委屈极了。
沈修瞬间慌乱，跑过去将小人鱼抱起。
亲吻着小人鱼的头发，语气温柔，充满自责，“是我的错，不该留初初一个人。”
担心小人鱼一醒来没看见他?会失望，沈修试过在熟睡的小人鱼旁看文件。
可静不下心，一点效率都没有。
沈修心里除了歉意与自责，还有几分满足。
小人鱼真的像沈修希望的那样，一醒来就想见他?，
第一眼没见到甚至都委屈得想哭了。
叶初被沈修抱着，趴在他的肩膀上，额头上疼得冒汗。
一时间不想说话。
刚才本想下床，可是鱼尾一落在地面上，就疼得要命。
仿佛赤脚踩在锋利的刀尖上，钻心的疼。
一移动鱼尾，对疼痛极其敏感的体质瞬间就让叶初哭了出来。
最近，叶初感?觉自己的鱼尾时不时很疼，像是要发生什么变化。
刚才踩在地板上的一刹那，一阵剧痛，叶初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
叶初想自己扶着床沿站起来，
可不行，鱼尾根本疼得立不起来。
于是，叶初只好呼唤沈修。
嗓子本来就哭哑了，忍着?喉咙痛，扯着嗓子连续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听见回答。
疼痛和苦涩包裹着叶初的心，一时间，叶初感?觉自己被抛弃了一样。
听见沈修这样的解释，叶初知道他?误会了。
可叶初对于说出真相却犹豫了。
他?不明白鱼尾为什么时不时会疼，究竟是因为疾病，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瞥了一眼手臂上的手环。
造型和市面上的智脑外设并无两样，一般人都会以为是智脑外设，不会太在意。
平日里，和沈修接触的时候，叶初也会悄悄地，装作不经意地，遮盖住闪动的能量灯。
上面的能量槽快满格了。
能量槽刚满一格时，叶初的腿短暂地变回来了。
现在，鱼尾时不时疼痛……
叶初不知道和重新长出双腿有没有关联。
第一次被抓到想逃跑时，沈修那副阴沉得让他战栗的神情历历在目，
他?不敢告诉沈修。
……
见小人鱼静默了很久，沈修伸出手，安抚般轻轻摸了摸小人鱼的背脊，“初初饿了吗？”
怀里的小人鱼点点头。
“好。”
沈修抱起小人鱼，走出休息室，将小人鱼放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等我一下。”
小人鱼眨眨眼睛，有些愣愣地看着?沈修走进办公室的一间多出来，很突兀的小隔间里。
出来的时候，手上端着一小碗粥。
“沈修，那小隔间是……”
第一次来沈修办公室的时候，并没有小隔间。
今天再次来，无意瞥到了，也没太在意。
沈修将这碗粥暂时放在桌上，抱起小人鱼，搁在腿上，“这不重要。”
取过瓷碗，沈修双手环绕着?小人鱼，一手端着碗，一手舀起一勺粥，
确定温度合适后，递到小人鱼的嘴边，“初初不是饿了吗？先吃饭吧。”
小人鱼呆呆地张开嘴，任由沈修亲手喂自己喝下这勺粥。
有些哑的喉咙里还微微发痛。
小人鱼害怕地，小心咽下一小口粥。
下一秒，温热、甘甜的粥瞬间治愈了沙哑发痛的喉咙管。
小人鱼嘴上接过沈修递来的粥，眼神却悄悄瞟向小隔间未合上的门里，
眼尖地注意到里面竟是一个简陋的小厨房。
所以……
沈修在办公室特意修一间小厨房是为了什么？
以往，沈修每天都回城堡自己做饭的啊？
刚才问了一遍，沈修并没有回答，小人鱼也不想让沈修觉得他?事?多，即使很好奇，也藏起来不问了。
小人鱼不知不觉地喝光了沈修递过来的一口又一口的粥。
胃里暖暖的。
一颗心更暖。
“初初吃饱了吗？保温锅里还有的。”沈修轻声问。
小人鱼嗓子好了一点，语气软软地，“等会再吃吧。”
沈修放下瓷碗，取过纸巾，细细地替小人鱼擦拭着嘴上因为喝粥残留的痕迹。
纸巾轻碰上嘴角时，两人都不自觉地撇开眼神。
昨天和今天，小人鱼的嘴角旧伤未去，又?舔新伤。
两人都十分清楚地知道是因为什么。
“初初，我……”沈修欲言又?止。
我错了？
对不起？
……
沈修不想在对小人鱼造成这样的伤口和疼痛后说这样的话。
伤害已经造成了，再多的解释，只会显得自己很渣。
不是小人鱼的错。
是他没有克制住，让心底的黑暗想法跑出来，伤害了小人鱼。
沈修早已清楚地知道，小人鱼喜欢他清冷的外表和气质。
七年前很喜欢，现在即使失忆忘记了往事?，也喜欢让他?戴着眼镜，清冷感十足地和他?亲吻。
可，当年明明都能忍下来。
这份克制力随着漫长时间的沉淀，反而越来越弱。
尤其是每当软软的小人鱼脸上露出乖巧关心的表情，仍像当年一样主动靠近他?时。
沈修感觉心底丑陋肮脏的想法更加根深蒂固地在他心上扎根生长。
心底深处那些劣根的想法，沈修自己都厌恶，都唾弃。
他?害怕，小人鱼终有一天会扒掉他?虚伪、道貌岸然的外壳，深深地唾弃他?，最后离开他?。
……
小人鱼仿佛猜到沈修想说什么，连忙摇头，勾着沈修的脖子，轻轻啄了一下沈修的下巴，“没事的，沈修只是生气了。”
“生气了”等于“发病了”。
叶初还记得上次沈修执拗的反驳，所以并不想用发病来表述。
多乖。
明明受伤害的是自己，却安慰着他?。
还为他开脱，说是生气了。
沈修不自觉地搂紧怀里的小人鱼。
身体越发滚烫。
小人鱼见沈修迟迟没有回话，又?添了一句。
“沈修平常不是这样的，嘴角上的伤会好，沈修不生气了，也一定会好的。”
心病一定会好的。
沈修的身躯刹那间冰凉。
“平常不是这样的……”
果然，
真实的他?，还是被讨厌了吗？
……
沈修垂着?眸子，灯光下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形成一片阴影。
有几分落魄。
小人鱼窝在沈修怀里，昂着?脑袋，伸长手指抚上那片阴影。
知道不是黑眼圈，但现在夜已深，该是休息的时刻了。
软软地建议道，“沈修，好晚了，你该休息了。”
叶初偷偷瞄小隔间的时候，还注意到了办公桌上摊开的文件。
估计是沈修等自己睡着了，开始加班完成白天没完成的事?情。
毕竟白天他?们……
叶初心里很愧疚。
白天因为自己的那个无法自我控制、主动的吻，
沈修像是发病失去理?智一样被自己带着，陷入了沉沦。
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浪费了一天的时间。
沈修仿佛走神了，静默，没有回话。
小人鱼接着说，语气充满歉意，乖乖地自我反省，“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沈修才完不成工作的，我……下次不这样了。”
低着头，微红着?脸，弱弱地补充一句，“我一定知羞。”
七年前，叶初喜欢缠着?沈修，蛮狠，毫不懂事?地占用沈修宝贵的学习时间。
年少的不懂事?，在七年的成长时间里，全部磨灭了。
叶初也知道，
沈修现在的身价极高，时间肯定很宝贵，浪费不得。
小人鱼所有的话全都落入沈修的耳中。
把所有的过错全都归结到自己身上。
一点也没怪他。
乖得让沈修心中的疯狂的占有欲压倒了愧疚。
乖得让沈修心底的邪恶在作祟。
*
“我经常动不动生气，脾气不好，初初会讨厌我吗？”沈修垂眸，声音微颤，像是在害怕听到什么。
平日里受人敬仰，光芒万丈的商界新贵，此刻倒像是浑身散发着极其不自信的气息。
小人鱼愣住。
这不是上一个话题吗？
可是看到沈修这副样子，小人鱼细细回想了刚才自己对沈修说过的话。
听上去像是不怪罪沈修，可又特意强调了沈修爱“生气”这一点。
还说“不生气了，一定会好的”之?类的话。
不就是说“生气”的沈修不好吗？
好烦。
小人鱼气得抓了抓头发。
又?不能当着?沈修的面再说一次他“有病”，
换个词表述，还是不行。
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而且沈修什么时候心思这么敏感了？
看着?沈修垂眸时眼睑那处显得落魄的阴影，小人鱼再次感到愧疚。
这么晚了，沈修因为还要补工作还没休息，而自己早就睡个长长的觉。
小人鱼无奈第N次再营业。
勾着前男友的脖子，准备来一波彩虹屁。
凑近沈修的耳后，小人鱼盯着那片冷白皮肤，眼里满是星星点点般促狭的笑意。
小人鱼知道，只要往这片冷白上轻轻吹口气，上面就会立马浮现一抹薄红。
到时候在沈修的耳边随便说几句好听的，沈修的心情一定会变好。
之?前沈修就老是喜欢让他?说好听的。
心情一变好，差不多就能躲过这个话题吧。
沈修口中的脾气差，应该是时不时发病。
小人鱼渐渐贴近那片冷白，睫毛轻轻颤动。
他?害怕沈修发病的模样，对疼痛极其敏感的身体让他不自觉地抗拒重重地在他身上攻城掠地的沈修。
抗拒，应该就是不喜欢，讨厌吧。
沈修的这个问题让他一时无法回答。
他?不想撒谎。
因为沈修看上去像是为自己的心病感?到自卑一样。
既然不想回答，那就蒙混过关。
小人鱼先是冲沈修耳后的冷白皮肤浅浅地吹了口气。
结果还没等见到那抹薄红羞涩地探出头来。
此时，沈修突然搂过小人鱼的腰身，加重力道，顺势将小人鱼狠狠地禁锢在怀里。
小人鱼猝不及防地跌进沈修的怀里，脑袋被沈修的大手按在他宽厚的肩上。
沈修侧过脸，轻吻着小人鱼的耳尖，感?受到嘴唇上慢慢传来的温热。
停下轻吻，沈修看了一眼小人鱼烫得发红的耳尖，眼里带笑。
贴着小人鱼的耳朵，沈修的声音如低音炮般，十分撩人，“初初。”
“啊？”
单是沈修仅仅念了他?的名字，那磁性撩人的声线入耳，小人鱼此刻如同喝了几口小酒，微醉般，意识有些恍惚。
瘫软在沈修的身上，枕着?沈修的肩膀，只是迷迷糊糊地应着?。
又?听见沈修说，声音愈发低哑，惹得人心头发麻，“初初是只很漂亮，很精致，又?很乖的小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