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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1 / 2)


今年春节无瑞雪。

但这并不影响即墨城的新年更始气氛,相反的:今年无雪,但金屑漫城飞扬,如金色桃花,报春新来——真是一场开门大吉,国运昌隆!

月泉之战结束后,金莲花铁骑们经过三个月的翻山越岭,终于在今日抵达即墨。

凯旋归来时的金旗像游龙一般浩浩荡荡,蜿蜒直入。皇城里俏娘子们倚楼望盼,看楼下金鞭少年,英姿勃发,好一副通身的军人气派。

“真巧,郑王殿下回京赶在了这新年头一日。”

玉楼上佳人三两成群,正敛着一双双秋波般的眸。

平朝开国前期全国尚武,因而带动了后世一番开放风貌。何况如今盛世当头,妇女们神情貌态更能体现出这个国家文化所呈现的新风韵。

妙龄美人们元旦相约,互邀好友,做着一副古来只有士大夫们才有的宴请派头,抛头露面。

女孩们或含情脉脉,或嗔笑调侃。

可美人千人千面,今日话中主题却不外乎一件事:月泉之战旗开得胜,今日国风男儿们齐聚回朝。

她们看着楼下风采,就算闺家女儿从未接触朝政,但仍生出为国骄傲的心情。

“是啊。”之前有人随口抛出来了一句话,让那些原本静静观赏着楼下军人风姿,芳心暗动的女孩们一下子滔滔不绝,“郑王殿下威名远扬,得胜是意料之中的事。若没有几分真作为,怎么担待得起我朝‘金骨’的荣誉?”

另一位士族女子轻轻用手指,在那侃侃而谈的姑娘脸上点了点:“小妮子莫不是春心暗动,夸起郑王来的时候都不肯停,我们想插话都没空档。”

先前的姑娘脸一红:“我以前有幸目睹过殿下真容,但你们又不是没见过子舍脂,那位公主惯会霸占长兄,成天腻在一起,我半句话都谈不上。”

“你不提我都忘了,这场仗是因我们的公主而起。不过那位西域大祭司横死沙漠了,反正邪灵祸人,罪有应得。”另一位则搓起了桌台上的女儿棋,“听说子舍脂即将与弋氏的三公子完婚,婚礼定在了三月中旬。平日飞扬跋扈,自诩即墨第一美人,受尽了宠爱,而今她也嫁出去了。不过未出嫁前就满城风波,险些祸害一国,好个红颜!”

这些位处东极皇城,娇生惯养的姑娘们,永远看不见西方另一面的瀚漠浴血。眼中只有她们的少年如何功勋荣光,开疆辟土。她们只关注于这些金莲花铁骑的气度,皇城贵人们的闲话。

以及那位众星捧月的郑王殿下——和郑王从西域带来的一位美人。

“红颜?我想起件闲事:郑王殿下这仗打得漂亮,不仅收获了大片疆域,战利品无数。还带来了一位……绝色佳人?”

先前夸赞郑王的那位姑娘释怀一笑:“男子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乃人之常情。东宫的佳丽亦不少。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一个异族女子,总不能让她做了郑王妃,甚至未来的国母。”

她们几人的话,从对皇室说长论短的时候就已经僭越。

听到这番言论,身边其余姊妹们神色一变,轻轻在她们背上一拍,提醒道:“噤声!话中越发没规矩,怎敢对亲王公主们的家事说三道四,咄咄逼人!”

女儿宴会上暖酒微冷,女孩们愣了半晌,自知失语。于是她们缓缓放下酒杯,道一句知错。但气氛却不似刚才热闹,变得有些尴尬。

直到隔壁另一间香房里的女孩们推开窗,笑声透过窗外传到了这间香房内。

“那是郑王殿下吗。”

隔壁女孩们笑盈盈地推开窗,但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楼下传来金戈碰撞声,军铃号角声。香房内女孩们垂目一看,正巧凯旋军队行至这间雅楼下,为首的那位手握白马缰绳,腰间挂着莲花剑鞘,身上则佩戴着金莲花配饰。

名震平朝的郑王子孤熙挑眉睥睨,他无论何时都昂首挺胸,自视甚高。

女孩们脸稍红,好似明白了刚才女伴为何谈及郑王时就情绪激动,甚至口无遮拦。

子孤熙其实长相颇俊。龙章凤姿之貌,不亚于他那位被称为美男子的六弟宋王。

但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他的相貌,因为郑王太过气焰万丈——他骄傲气质远远超出了大部分人的接受能力。于是骄气外向就成了攻击性和戾气,以至于人们在亲眼目睹他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敬畏。

并非子孤熙容貌平平,而是人们从不敢对他的相貌评头论足。

谁有资格去品评帝王之相呢?

很快,她们发觉了一件事:平时军队旗开得胜,班师回朝的时候,仪仗列队上规矩甚多。可是今日这场队列有一些细微的不同。

紧跟随在郑王身后的,不是他的副将,也不是此行的功臣,而是一架华美的香车。

香车铂金色的帷幕,朱红色的宝石,极尽西域巧匠的风格。那上面细密画般繁杂的刺绣,绝不会出自喜爱留白意境的中原艺师之手。

队列突然停了下来,那位坐在香车旁的侍者仿佛跟郑王殿下说了什么。

“随意。”郑王目不斜视,对着香车里的人说了句,“若不嫌累,大可步行跟随。”

紧接着薄帘掀动,从中走出来了一位浓妆的异域女子,正是方才在香房上一群少女评论的对象。

这是一个矛盾的美人。她从车中缓缓下行时,倚窗而望的女孩们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的确矛盾,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冲突:这位美人说是稚龄少女,可她饱经风霜。说是异域风韵,可她眉眼柔润。说是含情脉脉,她又拒人千里之外。若浓妆艳抹是入世者的脂粉气,可她神情眉眼都充斥着出家人才有的对世淡漠。

她用假髻堆起了平朝特有的攀翻样式,穿着正四品以上命妇才有资格穿戴的仪制礼服。但又套了一件西域才有的流苏长袍,象征着她所坚守的故土。

仔细看:这位美人不够柔美,妆太浓,身材太高,肩膀太阔,或许是西域人生来身材高大,可她的身高和体型在中原,完全像个男人。

可不知为何,她从容不迫缓缓走向队列最前方时,竟有种奇特的魔力,像是神明用手轻轻抚过即墨城。

美人走在队列前与郑王并侧,就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效应,不仅包容了子孤熙嚣张的气质,还中和了身后暴戾的军队锋利。

直到军队收尾离去,雅楼上的贵家少女们才渐渐放下竹帘,关上门窗。

“你可看到了,你口中讽刺的异域女子。”打破平静的是一句略带酸意的话,有人挖苦了那位先前仰慕郑王的女孩,但与其说挖苦,倒不如说有一丝嫌厌,“即墨城内,除却帝后。谁人敢与郑王并肩而行?”

四周安静,被问话的女孩怔然片刻,回答:“是啊……何止呢,一个西域人走于我朝最强势的军队正前,到好似这场仗赢得不是我大平,成何体统?”

而那位西域女子一直与郑王并排着,好似也不觉得累,一直走到都城最中心的宫城。

班师回朝一路长途跋涉,按理说当日众将士回营报道,再回家与家人团聚。歇息几日后,再由礼部安排入朝授封的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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