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双还悲痛着,闻言也不禁投去赞同的目光,大声叫道?:“是吧!我以为能吹得如此难听的,这世上除了?萧倚鹤不会有别人了?……”
南荣恪堵着耳朵与他?对嚎:“宁伯伯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吗?我爹常说,宁伯伯是罕见的文化人!”
宁无双也不懂:“难道?是‘知我’有问题,不管谁吹都如此难听?也不知道?是哪个玉匠雕凿,这般手艺,怕是这辈子要饿死!”
南荣恪连连点头。
“……”萧倚鹤尴尬,“咳,其实……”
薛玄微遥遥一眼,淡声:“我雕的。”
宁无双、南荣恪:“…………好?箫。”
檐上宁无致驱使着门中弟子相互搏杀,直到众人四肢断尽,再?也站不起来了?,他?才意兴阑珊地挥挥袖,一边搂着一个脸色煞白?的娇娥,落下地来,大摇大摆地钻进房间中翻箱倒柜。
但?在?寝卧中翻了?一遍也没找到想要的东西,气得一脚踢开一个小美?人,自言自语道?:“说不说?藏哪了??”
下一刻,众人便听他?自问自答:“……没有。”
宁无致怒极,阔步走出房间,看见畏缩在?墙角的两名弟子还没死透,走过去一手掐住一个:“藏、哪、了??”
旋即两道?清泪从宁无致眼角滑落,他?又自己与自己对话:“住手……”
宁无致将那两个掐死,回身到处乱看,终于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宗骁,可能是想起这人挺重要,便将他?抓来,摁在?身边磕了?几个响头。
一边摁着宗骁,一边咒骂自己,一边还抹着脸上的泪……
“你们为什么?……都要杀我?我难道?不想活着吗?!”他?突然一顿,猛地吐出一泼鲜血,跪在?地上又哭又笑,前言不搭后语,“我……没有……”
宁无双看不下去,上前去挥了?一拳,却径直穿过面前虚缈的身体,他?惊疑失声:“他?到底在?干什么?啊?!他?要找什么??”
萧倚鹤的心?头猛然一搐,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贯入胸口,他?微微躬身,弯下腰去,骤缩的瞳孔内映着宁无致血泪盈襟、以头抢地的一幕,耳边是他?的厉声质问。
还有惨叫,鲜血,哭鸣……大雨瓢泼,冲刷着满地污泞。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活?!”
一道?声音在?魂魄中悲鸣。
“我不知道?……不要问……”萧倚鹤意识天旋地转,向下踉跄。
南荣恪:“宋遥……你怎么?了??”
薛玄微回头,见他?不对劲,忙一手扶住搂进怀里,替他?捂住耳朵。但?仅是如此,他?仍然急-促喘息,微微地战栗着,嘴唇抿得死紧而发白?,似乎是怕极了?,连一刻也支撑不下去。
薛玄微立刻喝道?:“宁无双,结束招魂术式!马上!”
宁无双愣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看宁无致,似有些不舍,片刻后他?闭目掐诀:“——散!”
顷刻间,天地倾覆,雷雨骤褪,眼前画面崩裂……濒死的宗骁,疮痍满目的宗门,癫狂的宁无致,纷纷裂解成?无数碎片,在?阵阵轰鸣声中散做齑粉。
众人随之一脚踏空!
再?睁开眼,已经回到了?黑铁密室。
宗骁尸身中最后一道?执怨之念散去,嘶吼一声,扑倒在?地。
南荣麒保险起见,一剑斩杀,置入棺中封存。再?回头,见萧倚鹤向下一跌,他?才迈出半步,已先有一道?身影将他?托住……只好?讪讪缩回半只脚,将剑归鞘。
“没事吧?”薛玄微担忧,“我们这就回去。”
“薛玄……”萧倚鹤扶着脑袋,面色微微发白?,倏地胃里一热,吐出小口血来。
薛玄微色若霜寒,拈起袖口在?他?嘴边下巴抹净,随即将他?打横抱起,迅疾向外走去。
这宗骁和后谷铜人的摊子还不知道?怎么?解决,江翦下意识出声:“薛宗主?”
薛玄微头也不回,已经人去如风:“问南荣麒。”
南荣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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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两人已经从黑铁密室回到了?客舍,薛玄微将他?放在?床榻上,把软枕垫了?垫。萧倚鹤一动?,他?就不由分说把人按住,揭了?衣襟袖带仔细查看,眉目紧拧,神态严肃,见浑身上下无一丝伤痕,这才松了?一口气。
再?定睛去看,萧倚鹤已被他?剥得十分光滑,仰面躺在?床上,微躬着身似还想再?吐。
薛玄微抓起被子将他?拢起,轻轻抚着背:“怎么?不好??”
萧倚鹤难受得脸色微白?,却也说不上来,他?慢慢理着头绪,又不想薛玄微担心?,满嘴胡说:“可能是怀了?吧?”
……薛玄微气到沉默。
“要抱着睡会。”萧倚鹤看也不看薛宗主的脸色,继续不着四六,“可能抱一抱就好?了?呢?”
薛玄微死死地盯着他?,纹丝不动?。
“不抱算了?,我喊南荣麒来抱我,他?肯定愿意。”萧倚鹤折过身去,一点灵光涌上指尖,汇成?传讯鸟的形状。
背后床榻微微一重,一道?修长结实的身躯挤了?上来,长手伸过将他?向后一揽,紧紧地搂在?怀里了?。萧倚鹤将灵光散开,向后靠去,几乎是后背贴着前胸,又拽来一条手臂环住自己的腰,这才满意。
两人亲密无间,体温渐渐融为一体。
静静地缓和了?一会,薛玄微揉着他?的胸口,低声问:“刚才怎么?回事?”
萧倚鹤不答,却道?:“你也看明?白?了?吧?”
“……那不是宁无致。”
薛玄微静了?静,“嗯”一声。
回溯里的“宁无致”一会儿行?为疯癫,神色阴翳;一会儿又挣扎落泪,声气倔强。
自说自话,仿佛是两个魂魄在?抢夺同一个躯体,直至两厢在?识海内猛烈争夺,伤及躯壳而呕血——真正的宁无致性情温和,比不得那狂徒狠绝,终究落了?下风。
如此想来,他?们之前遭遇的“宁无致”的行?事风格,确实与疯癫的这一个相似。
此事不仅薛玄微两个能想到,南荣麒等人稍后略一回想,很快也都能反应过来。这是:
“——夺舍。”
与蓑衣人密谈过后,屋内显然发生?了?变故,宁无致挣脱不及,被他?得手。待宗骁推门时,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已经不再?是那个性格温柔的宁无致本人了?。
而是一具披了?宁无致皮囊的邪物。
夺舍一事并不容易,一般是濒死躯体,或者对方全无防御,心?防空虚,才有侵入的希望,却也未必能一举成?功。
还要看双方修为强弱。
然而宁无致向来谨慎稳重,并不是随意听信花言巧语的人,即便有“知我”在?前,也未必能轻易取信。
那么?,蓑衣人究竟说了?什么?,令宁无致欣喜雀跃,以至于将他?一路引至最为私密的寝卧。连最信任的副手宗骁也不叫跟来。
可见宁无致对蓑衣人的言辞笃信不疑,根本没有料到他?会伤害自己。
而能让宁无致如此珍惜,却又不能轻易示人的人……
胸口心?悸痛苦的感觉慢慢淡去了?,转而另一种彷徨在?心?中弥漫,一种可怕的猜想在?萧倚鹤脑海中逐渐形成?,让人只觉后背发凉。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此事绝不可能善了?。
将来还有更大的危机。
萧倚鹤陷入深思,良久被颈侧落下的发丝搔得痒极,才微微侧头看向薛玄微,轻轻捏着他?的几根手指,反过来正过去,半晌揉得十指指尖发红,才吸了?口气,终于慢慢地开了?口:“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啊……”
“嗯?”
薛玄微垂首看他?,鼻尖轻轻地抵在?他?的肩头,呼吸柔软。
萧倚鹤小心?翼翼:“我也被夺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