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川心里正被琐事困扰,回想着上官伊吹建言,待返回鲤锦门后就可顺利取出额间银碎,心里忐忑辗转,分明是天赐宝物,却不能独自拥有,实在令人惋惜扼叹。
所以戚九跳出来吓他时,惊诧得险些把手中砂盅掀翻在地。
可他的目光才一触戚九的笑脸,更加惊悚的回忆瞬时倾袭了他的头颅。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怎么在这里!”陌川的下一个动作,就是把热滚滚的鸡汤泼向戚九。
戚九的反应略慢,恰巧东佛路过。
他更快一步冲了过来,紧紧搂住戚九来不及躲闪的身躯,替对方挡去一灾。
汤汁淋落,溅在东佛皮肉间几乎泛起了淡淡的焦灼之气。
“啊,对不起,对不起!”陌川回神时,发现戚九并不如之前所见,而是面带焦急地扶着痛苦扭曲的东佛。
与正常人一般无二。
戚九催道,“你快去轲摩鳩那里取些治疗烫伤的膏药!”并不责怪对方失手,满心只留意东佛的样子。
陌川再看戚九一眼,十分确定他是正常的无疑。
戚九焦急道,“去呀!愣着做什么!”
陌川才连连点头,踉踉跄跄去拿药膏。
“小兔崽子,俺没事的。”东佛拉着他的手,被戚九扯去水井旁。
“怎么可能没事呢?一定要落下疤痕了。”戚九脱下自己的外衫,叠成一个方块,让他侧躺。
抬手掀开东佛身后的袍子。果然深红一片,看着都疼。
取一捅冷水,缓缓冲着烫伤处。
“俺没事的,你太小题大做了,俺的皮肤有些诡谲之处,你应该知道的。”
戚九连冲了两桶冷水,东佛的肌肤真如上官伊吹与轲摩鳩推测,自行修复得极快,须臾红印子褪得干净,留下又白又滑的皮肤。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真看见如此蹊跷的变化,戚九周身仍禁不住一颤,忍去异状,把东佛的湿衣服脱掉,套上自己的外衫,免得着凉。
哪知这家伙不看不知道,套着自己的衣服才发现,东佛的身量居然精健如松,背阔肩挺,若是再长两年,也是个身材伟岸的俊男子。
戚九瞧他的眉头舒展,估计新皮更替后就不痛了,忍不住嘲笑道,“真像猴子穿衣,哈哈哈。”
戚九的胳膊略短,翠绿衣衫的袖口连东佛的手腕都遮不住,缩一截到小臂中央。
再看另一边空落落的袖子在摇摇晃晃,似是孤寂寥落。
戚九的笑容明显生硬万分,刻意转了个方向。
可惜已经被东佛看见了,涩哑着嗓音道,“俺少了条胳膊,你瞧不上俺了,是吗?”
“胡说,”戚九努力让自己的细微表情不要伤害他敏感的自尊心,“你还是你,什么都不会改变。”
东佛裹紧了新穿的外衫,衣服间居然散淡着戚九独特的体香,似有安心道,“小兔崽子,求你个事情,你能不能给俺幻出一条新手臂来,俺不想叫别人看俺的眼神,总像看残缺不全的流浪狗。”
万没想到他竟然自己能想得明白,戚九自然开心道,“当然没错,对我来说,倘是小菜一碟。”
他脱掉手套,抬起东佛的好手,反复丈量一番,将布满银碎的右手塞入空洞洞的袖筒里,逆行而上,摩挲到他光秃秃的肩头,再一冥想。
东佛的表情一阵抽搐,额头淌出细密的汗珠,空泛的肩膀上旋即如枯木逢春,自皮肉里长出五个肉芽,随之刺破肌肤化成五根手指。
戚九猛地握住,往袖外一扯,衍化成一条同模同样的手臂。
东佛大呼一声,“痛死俺啦!”
戚九旋即轻揉他的整条新生手臂。
东佛反而不准,扯着戚九的手绝不松开。
戚九抱歉道,“毕竟只是幻象,可能不如真的好用,但是吃饭喝水,应该不成问题的。”
东佛道声谢谢,猝不及防把戚九搂入怀中,不停地重复道,“俺只能靠你了,俺谁都不信,只能靠你了!”
戚九仅得安抚他,并未注意房角处蹿出一闪人影,又愤愤地离开。
待安抚了东佛后,戚九欢喜回了自己的卧房,前脚才开了门,身后人影错闪,一口砂锅高高举起,对着他的首后使劲砸了下去。
剧痛顿得侵袭了戚九的头部,朝四肢百骸蔓延开去。
戚九捂着头,转后一看凶手是谁。
就见陌川拿着凶器,对着他的额前又是狠狠一击。
旋即有殷红的血汁汩汩流淌,渲染了戚九的视线。
陌川的美丽容颜扭曲可怖,不停地嗅着手中的香囊,似是舒畅登仙,又似是暴戾残忍。
他对着戚九狠狠道,“你分明有更多的银碎在手,为什么还叫上官伊吹来取我额头上的!”
“你分明能替东佛变一条新手臂,为什么对我撒谎!”
“你这骗子!”
陌川额心的朱砂红痣,在他扭曲的五官间跳跃,仿佛张开的邪祟之眼。
“你……听我……解释……”戚九满脸是血,双目被血汁洇得睁不开眼。
“不要听!”陌川疯狂地嗅着香囊里极度的香意。
好闻,好闻。
为什么他越吸越想吸。
越气越仇恨。
馥郁的香味仿佛在他的胸膺里诡变,化成一团不上不下的恨气,烧得他整个娇媚眸子变作黑黝黝的深渊。
“戚九,都是你自找的!”
说着,陌川露出恐怖一笑,扑身钻入了戚九的身体里,与他合二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