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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069(1 / 2)


舞姬以袖掩面,只露出两点星眸,当即攀折寒梅枝作剑,攻向下盘与腰腹,同姬洛拆了数十招仍不可破敌,随即欲夺路而去:“千算万算,阴差阳错。到头来未曾想,吹筚篥的人竟是你。”

那一道女声柔中带有铿锵力,竟如金石脆、白玉崩,比一般女儿粗沉,比之男子又悦耳如风,听起来格外舒服。恍惚中,姬洛忆起那日秦陇雪原,他同燕素仪玩笑时随口说的口技,今日才算是见了鼻祖,自己那拟声作态和眼前人数年不动如山的伪装比起来,真是班门弄斧。

“你既大胆作这金铃寒梅舞,为何又恐他来时相见?”这云水裙裳美则美矣,动武时却来得束手束脚,姬洛甫身上前捞住衣上的丝带就着手臂一挽,力出,连同那舞姬一道,两人翩翩落在梅树枝头。

舞姬还欲挣扎,姬洛厉声高喝,一时震落簌簌娇花:“赵恒义!”回声荡在空阔无人的园中,姬洛顿了顿,那人寻着声,跟着几不可见地抖了抖,“……或者,我应该唤你枔又姑娘。”

“我早失了自己,亦无半分自由,今夜这一舞,本就是我私心痴妄。姬洛啊姬洛,你既看破,又为何非要道破?”舞姬落下水云大袖,露出一张同桑姿有七分相似的秀脸,眼中波光涌动,脸上却无悲无喜,“……那天他主动来找我喝酒,我很惊讶,遂问他所寻之人有多重要。他说,比之月牙泉与鸣沙山。我承认,我动容了。”

眼前人即是枔又,那话中的他自然是酒鬼屈不换。

“所以我冒险一舞,若他侥幸猜中,几日后我会捏个理由说得来枔又已死的消息,还他鸾刀,断他念想。若他未瞧出,也算无缘,就当我解了这些年来的牵绊,任他天南地北再寻一阵,此事总会搁下。”赵恒义说得潇洒,但姬洛听着,瞧着,心头压坠之感却没松得一分半分。

若当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便罢了,但屈不换舍了匈奴王子的身份,只身南下,从大漠一直追到荆江,难道当真是一句话就可放下?

想到此处,姬洛蓦地摇头大笑,一咏三叹:“好!好!好一舞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他靴底一跺,发内力震起一支梅花,三两招压住赵恒义手中的梅枝剑,右手向前一送,点在他胸前,“其实答案早呼之欲出,可我却始终没告诉屈大哥,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要相认早该相认,赵恒义压着不说,便可瞧出在她心中,叛军之事,四劫坞之争,都是要排在屈不换情谊之先。偏偏这酒鬼做什么都不甚上心,唯独情义二字,在心头当如泰山之重。

“什么?你?”

赵恒义抬眼相望,眼中惊愕起伏,他没有料到,姬洛知道的远比他想象的多,也没有料到,少年心思细腻,为萍水相逢的屈不换这般着想。

“罢了,眼下还余这最后一问——”姬洛进了一步,一字一句问道,“你,是,谁?”

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一时如施法咒,逼视之下,赵恒义身子仿若被锁住,刹那四肢僵硬,耳畔只余下少年似笑非笑的声音:“赵恒义,不是你;枔又,也不是你……唯有桑楚吟,才是真正的你。”

这少年究竟是何时猜出自己的名姓?眼前女子心中突然发慌,喉咙滚出‘啊’字单音,踉跄两步惹得云裾一缠,几乎要从花枝上摔下。

姬洛撤剑,扶了她一把,继续道:“你赠屈大哥的那把重剑,乃是仿照他师父藏八风令的手法,起了一个谜语,是也不是?”

“是。”桑楚吟颔首。

见她应的爽快,姬洛不由深深一望。

他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过何事,但谜语之所以成趣,便是给人猜的,桑楚吟藏这一手,未必没有一丝真心想叫屈不换猜中,只不过她私欲太重,反掩了那一抹诚挚,论干脆不够干脆,论心意不足心意,最后沦落成蠢事。

姬洛扔掉手中梅枝,负手而叹:“所谓‘离宫无宫,宋玉叹愁’便是指的‘楚吟’二字。巫山离宫又称楚宫,无宫字便剩一楚;宋玉叹愁,起高唐赋,关键在于一叹,叹即为吟。”

吟字这一说道有些牵强,初时也不过作大胆推论,真正让姬洛破出第二字的,其实恰恰是另一个名字——枔又。

忽而风起,只见少年左手挽袖,接着风来落花,微微一笑甚是自信:“楚拆双木,‘吟’字若无口相诉说,‘枔’字岂非作无名?”

枔又,本就是无名之名。

“姬洛,我桑楚吟这辈子自恃无大智慧却有小聪明,辗转半壁江山,便是连运命也不服,唯独你之才智,我是服气的!”桑楚吟闻言愣了愣,忙低声痴笑,眼中隐隐有光。

“猜出又如何?猜不出又如何?谜底在你身上,我却不敢作这揭秘人。”姬洛摆手,不敢当她的谬赞,他目下身处局外,唯有有心无力而已:“你不认屈大哥也罢了,连你亲弟也不认,此中关节,早不是我一个外人能插手的。”

“认他来杀我吗?”桑楚吟嘴角一提,惨笑连连,“他是这般跟你们说的吧,说我狠心将他丢弃而只顾自己逃命,说我这些年在关外快活潇洒,说我为了活下去连老祖宗规矩都可以背弃,说我没心没肺,说我忘恩负义……”桑楚吟柳眉一拧,抬手指着姬洛,“包括你,不也觉得我是个‘生于自私,兴于有欲’的人吗?”

姬洛哑口无言,他确实如此想过,虽心无厌恶,但也敬而远之。

好一会余音不绝,桑楚吟喘息而张口无声,直到喝了满嘴风雪,凝出一滴晶莹泪来。这长风天令她想起了多年前大漠酷热的盛夏——

她像畜生一样被关在小笼子里,攀着栏杆,眼睁睁看着前一个被拖进帐篷里强|奸的女人,像块破布一样被抬出来,扔进关着饿狼的大笼子,一口一口被吃掉四肢和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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