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木雕的小姑娘心不在焉地守着摊子,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刚刚那位客人身上瞟去,看到客人停下来,跟一位虽然衣着华丽,蒙着面?,却依旧可以看到一双绿豆大的眼睛,以及黑黄皮肤的妇人说话,便不由瞪大了眼。
路过的行人中,也有人注意到了他?们。
方朝清叹了一口气,说道:“先回家?吧。”
崔珍娘沉默,随即点了点头。
“家?”并不远,就在距离官衙不到一刻钟脚程的街道上,两人走了一会儿,挂着“方宅”匾额的宅子便映入眼中。
宅子说小也不小,毕竟对?于一个十口之家?,甚至二十口之家?来说,这宅子都显得十分宽敞了;然而说大也不算大,毕竟,这里如今的主人之一,可是曾经的尚书大人,尚书大人曾居住的宅邸,不说本家?,便是随便一处别院,都比这宅子要?宽敞得多。
进门的时候,方朝清便又听到了中气十足的骂声。
“那孽子呢?叫他?滚过来!”
守门的老仆尴尬地朝方朝清和崔珍娘笑笑:“老爷这几天有点儿上火……”
方朝清却没?生气,只道:“那就吩咐厨房,做些清热去火的药膳。然后,看紧老爷,不论如何,没?有我的亲自吩咐,不要?让他?出?去。福伯,可记住了?”
福伯忙不迭地点头:“记住了记住了,大公子再三叮嘱,老奴定不会忘!”
方朝清笑笑,没?再说什么,抬脚迈进了院子。
方尚书的咒骂声愈发?清晰,左一句“逆子”,又一句“不孝”,不过,好歹没?再说什么要?奏请太后和陛下,治他?这个不孝子的罪之类的话了。
没?走几步,不远处便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小八,你去告诉爹,他?再骂,我就去把他?那几个‘好’儿子挨个儿揍一遍!”
方朝清朝声音来处看去。
花园里,唇红齿白?的少?年身着紧身的胡服箭袖,头发?高高束起,平日略显娇气艳丽的长相,便显得利落英气了许多。
少?年身前十几米处立了靶子,他?张弓欲射,说着话,目光也未错开,紧紧盯着箭靶。话声一落,手指陡然松开弓弦,箭矢激射而出?,“铿”地一声,正中靶心。
见状,方朝清脸上露出?笑容,拍了拍手。
听到声音,阿圆转过头来。
看到方朝清刚要?开口说话,便看到他?身后的崔珍娘。
于是立即又闭紧了嘴巴。
方朝清见了,朝崔珍娘道:“你先回房,我跟阿圆说会儿话。”
崔珍娘低着头,轻声“嗯”了一下,便转身离开了,没?有看阿圆一眼。
待崔珍娘走远了,方朝清才走上前。
“箭术长进了。”他?夸赞道。
阿圆依旧嘴巴闭紧,一言不发?。
方朝清无奈地摇摇头,又接起阿圆方才的话道:“爹那里,不用管他?,让他?骂就是了,只要?不出?去就无妨。”
阿圆撇撇嘴。
方朝清笑:“他?只是心有郁积,想发?泄而已,就让他?发?泄好了。”
不然还能如何呢?在崔相的地盘上骂崔相?
方尚书不是看不清自个儿处境的蠢蛋,自然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但身份陡然转换,还被儿子强制关在宅子里出?不去,又如何不憋闷?不敢骂崔相,就只能骂自己儿子出?气。
阿圆终于开口,却是哂笑道:“若不是你,他?现在指不定什么样子!”
当时方尚书与崔相等?数位大臣被抓入大牢,计太师与太后又接连罗织罪名陷害忠良,眼看方尚书在狱中一直未被放出?,其他?几位被抓大人甚至传来在狱中被折磨的消息,方家?上下乱成一团,几位叔伯还有兄弟甚至偷偷收拾行李逃回了南阳老家?。
这时候,方朝清与崔相在外面?留下的人取得联系,定下了庭审当日劫人的计划,不仅劫崔相和崔珍娘,也劫方尚书以及其他?几位大人。
谁知,早在狱中时,方尚书便把崔相给卖了。
庭审时,方尚书本是作为证人来指控崔相的。
幸好,还未庭审,人便劫走了,因此除了小部?分人,大众并不知晓方尚书已经反水的事。可但偏偏那小部?分人里,包括崔相,也包括其他?一同被抓入狱,却始终未背叛的大人们。
看在方朝清的面?子上,崔相没?有计较方尚书的反水,但若他?再出?去蹦跶,难保人不想起来这茬,尤其那几个一同入狱的大人中,也有嫉恶如仇的,至今还对?方尚书的背叛耿耿于怀呢。
所以,一逃出?京城,方朝清便严格限制了方尚书的自由,方家?的所有事均由他?出?面?。
这样一来,方尚书自然意难平。
“他?还总觉得,要?不是你多事,他?如今还正在京城享福呢,也不想想计太师那样的人,会信任一个反水的‘叛徒’么?我看倒是卸磨杀驴的可能性更大。”
更何况,计太师与崔相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而以目前所见,虽然不是很矛盾,阿圆却还是觉得,以崔相的能耐,不太可能会输。
方朝清笑笑:“他?会想明白?的。不说这个了——”
说着,他?掏出?那只木雕的小老虎,信手朝阿圆抛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