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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剑来(1 / 2)


许康轶站起来,觉得整个人全是空荡荡的,他心理明白,就算是他在这,花折的血这么流下去,终究也是无救;可凌安之和西北社稷军们硬撑着,胜负毫厘之间,时刻千钧一发,几十万条人命系在一条线上。

他觉得朔风吹的脸上冰凉,用脸贴了贴花折冰冷的脸颊,也是冰冷,他心里雪亮,明天早晨接到的,可能就是花折的尸身了。

一个人躺在冰雪覆盖的荒郊野外咽下最后一口气,心中会是什么滋味?何况铭卓已经放弃所有飘零异乡,他怎么会放弃铭卓呢?

如果换位,是他重伤躺在这里,花折会不会走?

花折当然不会走,就算是死,也会选择和他死在一起。

如果今天重伤在此的是凌安之,花折在城墙上玩命儿,花折会如何选择?花折也会选择许康轶留下来先救人,自己咬着牙扛下去。

——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吗?

许康轶苦思冥想,脑海中灵光一闪,向刚才勒朵颜倒地的地方走去。

花折听着许康轶起身离开的声音,模糊地看着许康轶的背影,觉得眼睛上渡了一层水光,看许康轶脚步匆匆没有回头,他慢慢地把眼睛闭上了,靠着一棵树干,觉得太困了,好累。

听着他走远了,有些意识不清地喃喃自语:“康轶,别忘了我。”

花折不再用左手压迫止血,而是伸进怀里,掏出一个极小的玉匣子,这其中有当年许康轶给他填的那首词,他一直爱若珍宝,想到这首曲子响起,和这首词唱起来的瞬间,便好似又经历了那一遍苦求多年一朝美梦成真的时刻。日前出京城去太原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就带在了身上,和许康轶同行十余载,亲密陪伴四年多,算不枉此生了吧。

他也许命中只活得了这么久,记得日前几次梦到许康轶身穿崭新的龙袍君临天下,那帝王头上的珠帘和身上金色的飞龙威风极了,特别称康轶。

他的康轶立于朝堂之上,伸手掀起珠帘,丹墀下左手一排是武将,第一个人的位置是空的,也许该站在那里的人是凌安之吧;右手边是文臣,尚书的位置上也空缺一人,也许站在那里的人,应该是他。

梦中他换一个视角,终于能看到许康轶的脸,他的康轶看似面无表情,可他了解康轶,那个表情是——哀戚。

所以他不想穿任何官袍,便是想摆脱立在朝堂下的命运,可人算不如天算,还是稀里糊涂的当了一个辅谋军国。

无论是凌安之、许康轶,或者是他花折,总归全是出身高贵的苦命人。

可他永远是希望康轶能活着的,苦命总比没命好吧?

凌安之现在也太危险,许康轶回去,能救一个是一个。

他正有些失神的游思妄想,却发现身边又有了脚步声,勉强睁眼一看,原来是许康轶又返回来了。

许康轶已经不由分说地蹲下了,开始用手扯起了头发,用他少见的语速说道:“铭卓,我见过你日前给宇文庭缝大血管,左右不过是划开伤口找到血管,吻合之后再缝针罢了,我觉得我也能做到。”

确实是这个步骤,可花折自己右手已伤,黑暗中也看不清楚,不知道这个事情许康轶怎么做,他一边问,许康轶已经用白雪清理了刀刃和头发。

花折声音虚弱:“康轶,你用什么划开伤口?”

许康轶已经将他的衣服划开,麻利地撕下衣襟,上下更紧的缠着了他伤口:“刚才我去捡了勒朵颜的短刀,你忍着点,告诉我在哪里划开伤口才能找到血管?”

花折伸左手指引着许康轶,疼痛难忍:“你看不到,怎么找?”

许康轶单手已经抚过他的腰身:“我双手触觉敏锐,摸得到,划刀口你能忍住吗?”

花折咬着牙点头,豆大的汗珠顺着后颈和鬓角往下淌,生死攸关不忍也要忍,任由许康轶比划了一下之后毫不迟疑的划开腰侧,之后感觉两根手指伸进去探找断了的血管:“你拿什么缝合伤口?”

许康轶回答迅速又简短:“我的头发”;“摸到了,血管没有完全断,还有一部分连着的。”

花折疼得眼前金星乱冒也只能不动,他打小到二十岁每年几乎疼死一回,对疼痛的忍耐力极强,觉得不可思议:“没有针怎么缝合?”

许康轶屏息静气,认真的在伤口中摸索形状:“你不会武功便是在以己度人,我单用头发便穿得透血管和皮肉。”

花折疼得直抽气:“我要放松、放松,你不去救援楚将军,谁指挥组装军备?”

许康轶觉得花折话太多,影响他这个新手大夫开刀,眉毛一竖:“你以为凌安之这点事也办不成吗?不许再说话了,你不累吗?”

花折眼前发黑,能听到牙关齿列被咬到咯咯作响,一佛出世二佛涅槃,也说不出话了。

他突然有些隐隐的良心发现了,士兵军官中,他用此处方式医治过受伤的无数人,还曾经直接给凌安之拔过箭矢、为宇文庭接过血管,这生剖下刀,真真罪不是人受的。

许康轶这个蒙古大夫还不赖,依靠双手触觉真的把花折腰腹间的血止住了,又给他打了止血的绷带,对着花折的五根手指依样画葫芦,也是上下划开伤口,将筋脉接上,再缝合外伤口,处理的越来越快。

等到了最后许康轶还开始自我解嘲:“看来瞎子也有瞎子的好处,你看我耳朵比凌帅还灵一些,这双手敏锐到摸得到苍蝇翅膀上的毛刺。”

花折心思已经飘忽走了,现在夜色已深,四处太暗,依旧能看到京城的火光越烧越旺,社稷军的隆隆炮声从未中断过。

他心中精打细算,知道炮火能坚持到这个时间,便肯定是覃信琼、楚玉丰送的辎重到了:“康轶,确实和你预估的一样,军备到了。”

许康轶脱下外袍裹在了花折身上,微微下腰,稍稍一用力就把他背在了后背上,告诉他:“能忍住疼吗?我背你上去。”

确实二人一瞬间也不想耽误,他伸胳膊搂住了许康轶的脖子,强打精神四处观看选择爬上去的路径:“康轶,此崖极陡,只有左手边稍微有一点坡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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