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营帐外燃着簇簇火把,把帐篷照得明亮如昼。
九公子与长庚同列一案,分飨炙肉之后,良将俎上鱼肉撤去,便搬走了食案,令置一几,供二位公子对面攀谈。
长庚心不在此,不愿与九公子相交,谈了几句已是倦怠,然而他却渐渐发觉,姬幽的目光不时地便会落在屈颂身上,并且,似乎有些恍惚。
这个发现让公子长庚心里很不悦,不管姬幽心里揣着什么样的心思。
“长庚,我周游列国,在吴国时,见一奶娃卖酒,年不过六七岁,但卖的酒足金足两,从无缺漏,不禁惊奇。于是我停下考了那吴娃一题,岂料他对答如流。后来我又入宫见了国君,这一题却难倒了吴王,你说这可算稀罕。”
九公子看着他,面容露出了笑意,口吻淡淡。
长庚也掀起了眼帘。固知姬幽来晋国有贵干,绝不会给他台阶下,但他事先也没有防备,姬幽这意思,是要在他面前设题了,若是解不出来,岂不是连六岁吴国小儿都不如。但若不应战,也失了趣味,长庚正嫌姬幽无趣,对着说话都能让自己打瞌睡。
奇怪那小东西在自己面前同姬幽一样无趣,他竟然能忍下来。
长庚挥袖,双臂撑住了案几,“九公子不妨明言,猜题么,那请吧。”
“也好。”
姬幽看向身后,命人去取酒盅。
他身后两名昆仑奴对视了一眼,一人便率先起身朝帐外奔去。
昆仑奴擅长奔跑,被训练得如猎狗一般,轻功卓绝,天底下几乎没有人比得过他们,除了当年隐退的天下第一剑客,与昆仑奴交手有过胜绩,除此之外已经再无一人能在腿力上比得过昆仑奴了。
片刻之后,昆仑奴回来,并在九公子和长庚之间的案上,摆上了三只大小不一的酒盅。
长庚的眉已稍稍蹙起。
昆仑奴并不会说话,因此传达题面的还是姬幽。
“三只盅大小不等,小盅可盛酒三合,中盅盛酒七合,此时两只酒盅中空,大的这一只,”姬幽曲指,在最大的灰陶酒盅外弹响一声,他看向长庚,“盛酒十合,如今满盅。题目是,需要一人来分酒,使得中盅和大盅各占五合。”
他的目光示意,请公子长庚来解答。
长庚顿了顿,看向姬幽,“这是九公子的难题?”
“称不上难题,游戏而已,博晋公子一笑。”
长庚倒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难题。
他伸手去,要取那只最大的酒盅。
身后的主父好这时早已悄然立在了姬幽一侧,目光频频示意,让公子不要中了姬幽圈套,游戏是小,失了上风是大,晋国如今作为东道主,在接待公子幽一事上务必要谨慎小心。这个公子幽,绝非善类。
长庚的手已经伸向了那只大盅,就在他的长指即将碰到酒盅之时,一直蹲在角落里,隐藏在暗处的屈颂,忽然开了口:“公子。”
长庚回头看向她,这时屈颂已从最暗之处站了起来,随着她一起身,长庚对面的姬幽不得不再度把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露出微微疑惑。
面对着这小儿的突然搅局,周国公子似乎并没有任何不快,由着屈颂大胆走到了公子长庚身边,甚至,用一只手率先拿起了最小那只酒盅。
长庚是第一次看到屈颂眉目舒展,露出一丝盈盈之态,不过尽管如此,也还是极为克制和内敛的,她把小盅托在掌心,掂了掂,又把中盅掂了掂,最后,才搬动那只大盅。
“方法已有,贱民疑心酒器度量不准,斗胆一试,九公子勿怪。”
姬幽淡淡敛唇,朝她颔首。于是屈颂面朝长庚,平静地说道:“大盅势沉,不易搬动,公子千金玉体,不必亲自动手,屈颂承公子教导多时,正该试炼一二了,贱民便不才,在二位公子面前弄斧了,若是不能侥幸解开谜题,那是贱民能力不济,再请公子施以援手。”
眼下,越听便越是让公子长庚意外,这小东西看起来似乎很有把握。
他的目光在屈颂的脸上停了停,慢慢吐出一个字:“可。”
屈颂席地跪在了公子长庚旁侧,吃力地把大盅搬动起来,挪到自己面前。
“你若嫌吃力,口述也可,不必搬动。”
姬幽的目光仿佛穿破迷雾而来,在窥探着一个似乎并不在此的人。他的眼神极远极远,但话却是对着屈颂说的。
“那名六岁吴娃,也因不能搬动酒器,在我面前便是用的口述的办法,但分毫不差。”姬幽看着屈颂,这么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兄妹俩其实是很像的哈哈哈,这是亲兄妹,同父同母那种。
九公子周游列国,其实不是为了游山玩水,当然是怀着目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