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凤麒云啊,你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把自己当做无心的木偶人,演着一个个众人所希望看到的角色!
明明看到过不止一次,你不知该如何宣泄你压抑的悲伤,用一把匕首面无表情的在手臂上刀刀刻画着,嘴里叨念着:清醒一点。
要谁清醒?要你的理智清醒,不再百转千回间梦中惊醒喊着‘海棠别走’吗!
有几次,入夜偷偷观着她睡颜的穆海棠险些被惊醒过来的人抓个正着。
或许是那自残般的血腥吓得这颗炽烈的心怯步了,他再也不敢频繁的靠近这个女人,而没了他的刺激,这个他心爱的人才停止了最蠢笨以痛止痛的法子,她手上的刀伤才逐渐平复下来。
从来不知相思苦,竟可深入骨髓,将人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每每看着她,他只敢远远的躲着。
没办法,这个女人似乎也爱他入骨,但凡靠近些,总会让她情绪失控呢。
穆海棠已经注定不能和凤麒云在一起了,能给的,也就只剩下祝福了。
希望她能回过头,去看看曾几何时她爱之如狂的第一才子柳听雨,他会逼着自己越退越远,远到再也不能伤害到那个人,这么做,就好。
相思煎骨,寸断肠心。可那又如何?
他不生不死不病,活着俨然是个怪物,岁月从不会在他身上留有痕迹,只有寸寸煎熬的伤离别,叫他度日如年。
熬着熬着,不知不觉,他们的孩子长大成人。
当年十七生辰礼,蛮国的和平盛世迎来了一年又一年的欢庆。
只是他却听闻,帝王病恙。
多少年来的煎熬他能熬得过,只不过是骗自己没了他,她才能活得更好!
如今听闻她身体欠佳,便如身坠地狱!
不是的,王爷才五十多岁,从前身体是那般健朗,还不是时候,只是小病小恙罢了。
但他再也管不住自己,再度化身为‘黑夜下的影子’,战战兢兢地守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在暗卫的眼皮底下,一次又一次学着她温软的笑颜,轻轻替她舒展那皱巴巴的眉头。
他后悔了。
若知道结局是她这般不爱惜自己,是她再也不开心,哪怕会毁了如今的太平盛世,毁了蛮国新盛的希夷之光,他也该不顾一切和她在一起,一起死的,不是么?
那一夜,他真的想要将这病弱的老妇从床上唤醒,告诉她,他从未离开,一颗心一直揣在她的手掌心里。告诉她,孩子的事。告诉她,那场不公平的交易。告诉她这些年来,他是如何渡过的。
可最终,他却什么都没能做。
说了…不是更痛么?
因为,他注定了只能走完今生路了啊!
再也无法约定来世,倒不如,倒不如索性让她以为,他穆海棠本就是个那样的人好了,今生负了她,来世也没打算还账的浑人,这样不是更好啊!
不许今生情深,就不会盼来世重逢。
…
真是拿她没有办法呢。
什么样的情深不寿,才会让人如此敏觉?明明他如今拥有举天之下一等一的身手,她却能从中嗅到什么似得。
上一次他沉迷,她做了什么?刀刀割在她身,扎在他心。
如今更好,竟使得她放弃生机,当着众人的面,轰走了天下第一名医。
凤麒云!你不能死!至少,你参看了那么多卷那么多遍的经书禅意,还没看透看破,还没舒展开那紧皱了这么多年的眉头以前,你怎么可以去死!
他要把那个人抓回来,给她治病,替她续命!
…
他来晚了。
那个与她演了一辈子恩爱夫妻的男人开口说道:她走得急,没等到你。
他傻了。
什么叫走得急?
什么叫来晚了?
直到脑海那根断了的弦重新系上,他的心好似寸寸裂开,疼得,连呼吸都是奢侈。
可他却努力的微笑。
麒云说过,喜欢看他笑,不愿意看他哭。
他想说,麒云啊,海棠如今再也不是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少年了,还给你生了个这么懂事伶俐的女儿,你,喜欢吗?
…
最终,无论他说什么,那个人再也听不见了罢?
这样也好。
没有今生许下的情深,便没了来世苦苦追寻的重逢。
离别,是寸寸断肠处,为着相思之人从此永不相见。非君所愿,非汝所念,奈何天不予白头,泣血,气断!
穆海棠的魂体,从附着的肉身里飘了出来,看着大夫放下他的手腕叹息摇头。
目光最后再次眷恋的望着那张苍老的容颜,望着他死去的双手紧紧与她十指相扣,任凭大夫怎么掰,都掰不开:
麒云呐,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上辈子,我是不是认识你?
魂者不泣,泣之玄寒!
正在努力掰开两人交错手指的大夫无由的连打了几个喷嚏,箴言太后看不下去,掩住悲戚,道:“莫再分开她俩了…就这么,一起合葬了罢。生不得共寝眠,死了,便同穴罢。尔等听着,此事不得叫任何人知晓,泄密者,诛九族!愣着作甚,去把棺材抬进来!”
…
…
“穆海棠,按照约定,我来接收你的灵魂。”那个女人来了,笑语盈盈,可无论她摆出多么温和的姿态,都无法盖过她身后的寒冷。
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来世喝过忘情水,梨花?海棠!终是再也不能回想起的梦一场。
少年笑笑,眸中星辰再也不见,黯淡无光。
他闭上双眼,化作一粒光尘,落入女子手腕上那破旧的铃铛中,光尘点亮了铃铛一块微小的面积,原本铜锈旧暗的那一块瞬间长成崭新,与之前的那一块紧密相连着。
女子轻抚手上新添的灵光,低语:“第二块灵魂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