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远打了一把方向盘往国际学院开,为了保护悄悄话,一堆纸揉进大腿里夹着,威胁道:“你敢摸我,明儿我就跟晓楠告状,说你性骚扰。”
“有病吧你。”方淮怂得收回手,“还嫌他不够醋的一天天找我麻烦。”
回到国际学院,停车熄火,两个人都没打算出来,尤远去车载冰箱里拿了两瓶饮料,把天窗也打开,就坐在车里吹凉风。
方淮拿出烟问:“抽么?”
“嗯。”尤远接过来点上,深吸一口,尼古丁入肺,情绪已经压下去不少了,“我爸说出国留学的事儿,跟你也提了?”
“提了,就只是问问,如果我俩都去美国,两家人大概率会选择一起做海外项目吧。”方淮问,“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重要么?”尤远呼出一口烟,看着雾气迷离地消散,“去哪,去干什么,和谁去,就算我有主意,最后都是一样的结果,她总会用别的方法达成目的。”
“周姨是用心良苦,虽然我有时候也觉得过了点。”方淮说,“但她毕竟是为你将来打算。”
这话没错,尤远不是不讲道理,知道他妈用心良苦在自己身上,打算的都是远大前程和光明未来,可从小到大,周胜男的一切打算都是从自己出发,从来不问尤远的意愿,她有母亲这个身份在,似乎出发点只要是“为你好”,尤远的意愿就不值一提。
后来尤远渐渐大了,主意也大了,有选择有理想,有不愿意妥协的事,只要和周胜男的想法不在一条线上,她就会想尽办法把儿子所有刚冒头的念想彻底摁死,周胜男是个事业有成功成名就的女人,在外强势精明,人情世故的智慧挑一点对付自己儿子简直游刃有余,她不会正面起冲突,不会大吼大叫地逼迫,她跟尤远讲道理讲情分,讲母子之间的责任义务,讲到最后尤远所有相悖的念头都成了没资格和不懂事。
方淮回想了下,也感慨:“周姨太厉害了,还好我妈不这样,不然我肯定早疯了。”
“又不是没疯过。”尤远沉声说,“不是已经逼疯一个了么。”
尤远不是在玉城读的初中,当时还在老家,尤家的地产集团却已经拓展到了北方大城市,其实在不在父母跟前读书都没什么差别,反正没人着家,尤远就说大学考出去,初中和高中在本地念,周胜男不同意,母子俩拧着。
于是某一天,校领导和班主任轮番找尤远谈话,没经过他同意就跟全班宣布了他即将转学的事,回到家,中介带着人来看房子,说房主要求一周以内卖掉,已经找到买主了。
周胜男就是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多此一举地卖房逼尤远走,从上到下地让人给尤远做工作,软硬兼施,不择手段,不惜代价,只要达到她的目的。
“我还记得小时候咱们去打篮球,你摔到胳膊,周姨就不让你打了,你跟她犟,翘课□□出去,结果站一排公司员工把你逮回家。”方淮说,“天天放学都能见着人守你,那次是多久来着?”
尤远:“半年。”
那会儿尤远还是个小学生,打篮球磕磕碰碰在别人家连事儿都算不上,他却被他妈活生生地监视了半年,理由是篮球属于激烈碰撞的运动,总想着玩又耽误学习,综上所述影响身心健康,从此禁止。
小到晚饭吃什么,大到学校读哪一所,尤远都在做无意义的选择,不是没反抗过,周胜男要么四两拨千斤地在背后用权势用物质让他无法挣扎,要么搬出外婆和尤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尤远顺从于伟大的母爱,可这种爱让他窒息。
让人喘不过气。
要不是出了事,尤远大概会忍他妈一辈子,因为理解她作为母亲的那种心情,但如果这种母爱是以无视另一个人的生命为前提的话,尤远宁肯做个不孝子,彻底翻脸,也要把这种扭曲的感情抛得远远的。
他受够了。
方淮戳戳他的大腿:“别想了,聊点开心的,小学弟给你写了什么?”
“不知道。”尤远回神,从腿肚子里抽出小纸条,借着氛围灯看起来,越看越迷茫,念道:“夏日炎炎,香蕉兄弟一起逛街,香蕉哥哥腿长走在前面,因为太热就把衣服脱了。你猜后来怎样了——香蕉弟弟摔倒了。[1]”
“什么玩意儿???”方淮听得呆滞,揪过来一张纸,眯着眼念:“一根火柴棍头很痒,于是它一直挠啊挠啊挠,这样挠了很多次以后,它的脑袋着火了,最后把自己烧光了。[2]”
尤远:“……”
“开眼了,手写笑话。”方淮挠头,“一个比一个冷,写出来更难笑了,小学弟够硬核的,为了逗你开心吧?”
“啊。”尤远翻着其余的纸条,想着方淮的话,为了逗人开心所以刚才趴在车上默写了一路冷笑话吗?
不晕车吗?字歪七扭八的,车很晃又没光,写的什么自己都看不清吧,纸上还有淡淡的苹果香,抱着那颗大苹果写的?
暴躁了整晚的情绪被瞬间抚平,轻飘飘地畅快不少,冷笑话并不好笑,却有一股暖意蹿进了心里,带着苹果香。
他清了嗓,一把扯过方淮说:“还有好几个,我给你念念。”
除了香蕉兄弟和挠头火柴棍,还有番茄爸爸带番茄儿子过马路压成番茄酱,长颈鹿和猴子离婚因为猴子嫌弃亲嘴还要爬树,北极熊穷极无聊玩儿拔毛把自己拔光冻死了。
“……”方淮木着脸,听完瞥他一眼,“瞧瞧你那德行,啧。”
尤远一页页念完,折好,多宝贝似的放进了扶手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