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满血色的白纱布,刺鼻的消毒水,病房老旧的玻璃窗被风吹的呼呼炸响,围着她操刀的医生连哪把是手术刀都分不清。
安宛只觉得浑身一阵害怕,她宛如那个时候躺在手术室里的简念,动弹不得,彷徨无助,而且她清楚明白地知道,这个手术的必然结果——
原本等一年后利用自身恢复系统恢复后再做的手术却被强制提前了,造成的直接原因就是由暂时性的疤痕变成了永久性的疤痕。
这场手术在往后长达十?二年的时光里,近乎一个孩子所?有的青春的时间长度,来消化这个大人犯下的错。
安宛看到简念的内心中用最后的坚强拼筑的青春里,有一面碎成残渣的镜子。她每天夜里在梦中醒来,用胶水拼好所?有的碎片,到了白天的时候,对着这个世界反射着她微弱的光亮。
没人在意她残缺的心,千疮百孔地无法?拼凑。
简念站在那光影下,看着安宛痛哭流涕,久久不说话。
四周没有一丝风,空气里是陈旧的灰尘味道,不知道是不是楼上的宴会厅,传来了一阵悠扬的钢琴声。
隔绝千万人群,清晰地传到简念的耳朵里,像是儿时她靠在窗外听到的自由的曲谱。
她麻木的手指跟着那节奏,轻轻地颤动着,好像在心里,默念那乐谱。
许久之后,简念才说到:“阿念,你想不想离开这个世界。”
她把手上的簪子递过来。
把头埋在臂膀里的安宛抬起发丝沾着泪水的脸,她看着此刻安静的简念,站立在那个光圈里,脸上没有哀伤的表情。
安宛脸上满是绝望的表情,她攒了力气,站起来夺过她手里的簪子,就要往自己的心脏扎去。
她是简念,是痛苦的简念,是不想活的简念,是没有牵挂的简念,是恨这个世界的简念,是恨自己的简念。
安宛把簪子对准自己心脏的一瞬间,门突然被一声巨响炸开,而后,从门后出来一个人,顾不及里面的情?况直接把安宛踹在地上。
池砚破门而入,紧跟在后面的还有随之而来的白逾。
白逾见到眼前这副场景,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脸上有几道?血痕的姑娘披头散发地倒在地上,手里有气无力地在说些什么。
立在屋子那正中光源下的那个姑娘,却高傲孤洁地像只天鹅,面对这幅场景却毫不动容,好似把所?有的七情?六欲都抛却了。
池砚当下立刻搜寻简念,发现她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这才心里舒了一口气。
他上前,关切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事,有没有伤着那里?”
她没有反应。
池砚立刻抓过她的手,用了不小的力道?攥紧她的手心,开始提高声音。
“阿念!阿念!”
简念混沌的眸子才开始有了一些反应。
池砚带进来的是外头新鲜的空气,简念的五官似是在那一刻才开始被打通,听觉视觉开始回复正常,好似突然又跟这个世界有了连接。
她对上池砚紧皱的眉头,这才有些麻木地摇摇头,转身又看了蹲在地上的安宛。
简念有些混沌地指着安宛:“她…”
“走了。”池砚拉过简念的手,“走了。”
她的脚像是固定在原地,还是扭头看着安宛,“她的脸……”
“白逾会处理的,我们回家。”
池砚转过身来,挡在简念的前面,屏蔽了她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场景。
简念只看到了随着池砚说话时那突起的喉结在侧光影之下跳动的绒毛。
“回家好吗,阿念。”
他的目光迫切带着软弱,甚至,还有一丝丝哀求。
时光在这一刻定格。
简念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
看到了在人间的自己。
她点了点头,“好。”
然后,鼻子突然一酸,“你家……那个彼得潘…还在吗?”
*
夜里露水重,池砚从内屋去拿了一个绒毯,走到沙发边上,看到简念蜷缩在那里的背影。
他把毯子盖在她身上,小心掖好被角,“为什么不去屋里睡,要睡在沙发里。”
屋子的沙发正对着一个很大的落地窗,池砚的屋形是这个楼里角度最好的一幢。
望出去,天是天,江是江,淅沥的梅雨,上窗玻璃的高楼在依附带来了夏日独有的湿热。
底下的城市夜景都看不清了,所?有人间的喧闹都被隔离在外。
一阵闷雷,像是沉寂了许久的云层在互相碰撞,吵闹离合之间各有心事。
简念对着窗户上依稀而落的雨滴出神,“这儿能看到下雨。”
她软塌塌的头像一只孱弱的小猫咪,用自己的手背当做垫子,依附在沙发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
池砚坐下来,用手托过她的头,把她的头放置在自己的膝盖上。
他坐在那里,她躺在他的腿上。
两个人彼此不说话,却总有一种?不言的默契。
简念就这样仍由自己的头放在他的膝盖上,她此刻很难想到什么男女交往的距离感。
池砚是一个树洞,一个不需要她表达就能懂他的树洞。
简念不想说话,池砚也?不逼她,只是把修长的手指交缠到她的发丝里,轻柔地感受着她发梢间传来的温度。
静默。
一场大雨。
许久之后,
屋子里终于是传来了简念崩溃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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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潘是苏格兰小说家及剧作家詹姆斯·马修·巴利创作的童话故事,是一个在无忧岛会飞的永远长不大的小男孩。
彼得潘潘综合症是指成年人面对社会的剧烈竞争和残酷倾轧时,越来越多的人喜欢“装嫩”,行事带有孩子气,渴望回归到孩子的世界的心态,但这种心态如果发展到极端,就会沉溺于自己的幻想,拒绝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