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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端午节(1 / 2)


翌日,端午节正日。

少年女帝,东珠抹额,龙袍掐身,玉带敝膝,一身掩了性别的天子装束,偏偏有种雌雄难辨的妖娆。

一大早,便坐了玉撵出宫,往城南金鳞池,赴这一年一度的龙舟会。

这龙舟会,不是运河里那百姓齐乐的民间习俗,而是辰国天子与朝臣们的一次燕乐雅集。

金鳞池乃一座皇家御苑,接通运河,湖面宽阔,方圆近十里,平日为训练水军所用,内有亭台楼阁,花山园林,亦可供皇家御宴与节庆集会。

巳时,百官已在金鳞池云集等候,待女皇陛下到来,便齐齐登上数十艘龙舟,在波平如镜的金鳞池湖面上,由东至西地畅游。装饰一新的龙舟上,琴瑟声声,锣鼓齐鸣,场面十分热闹。

尤其是那艘巨大的主船上,女皇陛下要给这些三品以上的朝廷重臣们,赏赐亲笔题字的扇子。

每一年的扇面,都有所不同,每一年,大家都会提前猜测与期待,这一次,那个从不按常理出牌的女皇陛下,又会题出怎样的字句诗词……

皇甫璎站在甲板上,迎风而立。听着寺人,按官职品级,从低到高地唱喏,请大人们,逐一上前,她于那案上,随意抽取一枚折扇来赠与。

朝官们接过扇子,谢过恩典,皆喜欢当场打开来,将那些题字高声念出,图个大家品鉴,与众欢乐。

“獾郎……”

“狒狸……”

“寄奴……”

“寤生……”

……

起初几个念出来,众人尚未摸着头绪,只觉得写起来好看,念出来,也好听,像些人物小名,别致而有趣。

“小羊……”

“稚鱼……”

“溪狗……”

“阿鲤……”

……

又是些别有意趣的小名。女皇陛下站在那风口上,含笑不语,只管递,却不管解释。

“灵宝……”

“小弥……”

“七符……”

“犬子……”

……

再往下又来了一串后,便有些学士渊博之人,开始点头称赞。季太傅亦看出了门道,出列替女皇陛下解释了:

“古人云,贵字贱名,越是命重福厚的贵人,越是需要取个糟糠贱称来呼唤,以求消灾,以防天妒。这些都是古人曾用过的小名,这些古人,或是帝王将相,或是枭雄重臣,或是风流名士……诸位大人有福了,陛下这是给大家起贱名呢,祈愿达人们福禄常在,与国祚共绵长……”

众人便纷纷称赞女皇的慧心,又是一阵谢恩。

皇甫璎立在船头龙首,便伸长了脖子,穿越那长长的龙身船舱,想去看龙尾的光景。

摄政王站在那里的。

她却看不清,中间隔着的脑袋和肩头太多了。

她获得了那众口不绝称赞,便想去看她叔的神情。可今日,他也不知怎的,就在那龙尾上,远远地站着,一直没上前来,说是让她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往年,他可都是随时站在她的身边,为难的事帮着她做,为难的话帮着她说的。

皇甫璎心头突然有些孤单,又有些担心,是不是她昨日说的那几箩筐的话,把他给吓坏了?

可眼下,也无暇分神太多。

眼前一片其乐融融,越来越有那君臣同乐的气象。

寺人继续高声唱喏着,后头的朝官们,也欣然地上前来领赏。品级越来越高,官职越来越大,拿到的题字却也越好越……好笑。

若是那小名,跟那领扇的大人,恰好在某种气质上相符了,便是一阵阵的哄堂大笑。

比如,那虎背熊腰的,领了个“铁柱”……

那方脸庞,铜铃眼的,领了个“虎头”……

那面相憨,气质厚的,领了个“憨牛”……

领扇的大人们也跟着一脸的苦笑,这些绰号,怕是以后就得在朝堂上下给叫开了,这辈子也甩不掉。

不过,倒也是些无伤大雅的调剂,且也有好寓意。

待得那一个长得黑的,领了一个“黑臀”……

那龙舟上的笑浪,便是一发不可收拾,大有掀翻舟船的气势,让后边的龙舟也纷纷侧目。

“这是哪个古人……他爹给取的?”黑脸大人的黑着脸,哭笑不得。

“这可是个上古帝君的小名,越贱越贵,越贱越贵……”季太傅笑着,忙着解释与安抚。

倒得最后,一双狐狸眼的吕相爷,三朝以来,辰国最精明之人,领了一个“呆瓜”;女皇帝师季太傅,皱起满脸褶子,苦苦地念出他领到了扇面上题的三个字——“丑八怪”。

那龙舟上的欢乐,便到了极点。

皇甫璎也就吟着笑去看。能够把一群古板严肃的朝臣,逗得这般开怀大笑,岂不是有趣?

可终是失落,远远地,还是看不清那龙尾上,那人面目。

“陛下,是不是少写了一份?”季太傅迟疑了少息,还是问了她。

见着那小案上已经空空,那“呆瓜”和“丑八怪”已是最后两份。

季太傅问话一出,众人笑声停歇,龙舟上霎时安静。其实,大家都没有忘记这件事情,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摄政王。

那骤歇的寂静中,众人都想听一下,这龙舟首尾的两人,如何收场。

少女昂首迎风,额上东珠闪亮,衬托得脸白唇红,比那珠子还娇润,说的话,也是无比的骄傲与美好:

“皇叔绝世无双,乃朕心中之朗日明月,这节气之礼,朕自然也是要赠一份独一无二的,且叔侄之间,私下相与便是了,不与尔等看……”

这种话,本是骇人的逾越,可由着她那般堂而皇之地说来,便只剩了一种天子的光明磊落,少女的纯真仰望,反倒,让人信服与赞叹。

且还在欢乐气氛中,大家本就对有些东西,更为包容。

众人便又在欢乐中点头,嬉笑,继续互相取笑去。

摄政王依旧站在那龙尾上,依稀在看她,亦在听她说话,却与那一团笑声与和气,有些疏离。

皇甫璎便想穿过船舱,走到他身边去。

未起步,却被围住。

这种时候,气氛又好,场合又轻,自然是有许多想要攀附的人。

女皇没经验,却又本能地,觉得是不是应该要亲和,便也只有先一一应对去。

她其实,除了背诵经史困难些以外,其他的,都还好,记人,记名,记脸,记舆图,都是好手。刚刚才认过一遍的人,有些还是年年都要认好几遍的人,她还是记得的,人到了跟前,她不仅能主动喊得出称谓,还能说得出些相关的事迹与癖好来。

这就更让众人激动,长于深宫的少女,看形势也是即将亲政的女皇,又是那样的初纯与美丽,居然对我几年前走路摔个狗吃屎的糗事,或者是喜欢吃糖糕的癖好,都还记得,真是……

所以,接下来,那一日剩下的时间,女皇陛下都被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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