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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 90 章(1 / 2)


“何苦千里迢迢,让我来??”

他认真的打量着眼?前这个,早已跟他一般高度的晚辈,当年两桩婚事,他是自愿娶了络善部?汗女,可璧君是被迫。

陆筠眸光幽深,深不见底。面容无波无澜,瞧不出半丝破绽。

“修竹没想过要争什么。”他垂下眼?,一片细碎的雪落在他深浓的眉上,很快又融化?掉,“修竹所求,不过一间屋,一家人,和和乐乐。母亲去的早,她的容貌修竹都已不记得了,但修竹还记得她说?过的一句话,她说?,若将来?有?什么不得已,就去投奔四舅父,她说?,四舅父待她最好,也曾向她许诺……”

往事如潮水,一重重袭卷而来?。

那?是一个深夜,本该在深宫中安眠的淮阴公主?携着小包袱奔跑在无人的道上。

她跑得很快,脚上的鞋子丢了一只也顾不上去捡回来?。

眼?看就要冲过巷口,就在这时一匹马横挡在她面前。

她苦苦哀求,扑在马下一声声喊着“四哥”。

他跳下马,将她从地上拖起来?,“璧君,你是公主?,你有?你的使命,不可以任性。”

“四哥答应你,往后不论你要什么,四哥都可以给你,唯独婚事……婚事不成,你必须嫁给陆滔,只能?嫁给他。乖,不要任性,起来?,四哥带你回宫。”

他还记得当时璧君是如何流着泪楚楚可怜的乞求。

还记得她出嫁时穿着那?身华丽的冠服如何面无表情地从他面前走过。

他欠了她,他终究是欠了她的。

是他们左右她的人生,将她推到陆家,推到陆滔身边,强迫他们成为一对怨偶。

陆筠出生那?天,陆滔没有?回家,他带着人搜遍城中酒楼茶馆,把大醉酩酊的陆滔拖出来?,逼他去见刚经?历过九死一生的璧君母子俩。

他记得隔帘听见璧君清冷的嗓音。

她很虚弱,可说?出的话是狠绝的。

“四皇兄,这就是你和五皇弟想看见的。你们应当如愿了。陆家有?后,我的义务尽了,往后不必再来?探望,便是来?,我也不会?见。”

如今璧君生下的那?个孩子长大了。

他就立在自己面前。

他拥有?让人害怕的深沉心思?,和绝对强大的实力。

皇帝应当恐惧的,如果?龙椅上坐的是他,他又能?心安理得的任由这样的人安然活在世上吗?

陆筠掀开眼?帘,望着安王一笑,“四王爷,这四九城固然困不住您,可您手上的水军和络善部?,终是他的心病。您此番进京,想要证实的真相已经?无遮无挡的摊开在您面前,但这条路该如何走下去,抉择在您。”

他向安王揖手执礼,冒着风雪朝宫门?外走去。

安王的车马停在不远处,他立在原地目送陆筠走远,然后才提步朝车马方向去,一行禁军飞速从后追随而上,在他即将登车之时,将他团团围困住。

“安王殿下,圣上有?请。”

安王手扶着车帘,转回头冷笑,如此沉不住气,连设局都懒得吗?装了这么多年的情深意重,竟连等他回藩地的路上再设伏都不愿。他就这么急着杀了他绝了后患吗?

**

大殿中空荡荡的。奏疏散落一地,宦人却不敢上前收拾。

阶上坐着披头散发的皇帝,发冠滚落在案下,他两手交握搭在膝头,阴沉的面上有?一道鲜明的瘀伤。

多少?年了。

多少?年没人敢当面对他提出质疑,更遑论斥责或是严辞相逼。这种感觉很不好,他早已习惯了高高在上被人捧着敬着,旁人一丁点的不驯服,对至高无上的皇权都是不可饶恕的忤逆。

“皇上……”宦人在门?外,战战兢兢唤了一声。

这种时候,若非天塌下来?的大事,他岂敢打搅里头那?个阴沉不定的人?

皇帝抬起头来?,面无表情道:“什么事?”

“翊、翊王妃的棺椁在路上……因着颠簸,摔在了地上……”

尸身从内滚出来?,被许多人瞧见,若那?疯癫宫人的证词还只能?引人怀疑,如今实实在在瞧见保存完好不朽的尸身,宫中最大的秘密再也藏不住了。

皇帝蹙蹙眉,“她还好么?”

宦人扑通一声跪下去,不敢说?。

那?骨头长年累月在冰棺里头,更容易折脆,遑论是翻过面来?,头脸先着地……

皇帝眸中卷起无数阴云,他摇摇晃晃撑着桌角站起身,“朕去瞧瞧,她如今何在?”

宦人尚未答,就听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步声。

一声绵长响亮的“急报”声,令皇帝混沌的头脑更觉怔闷,又出什么事了?

“皇上,皇上!西北军哗变,盘虎口,硪川,北坝等,共有?三十二城、县、镇的屯兵呼应,严大人、尹大人被围困在琼川,上表请求支援。”

皇帝听后怔怔走出两步,忽然喉头一哽,鲜血从他口中急速喷涌出来?。

宦人吓傻了,一面大声呼喊“传太医”,一面扑进来?扶住皇帝,“皇上,皇上!您莫要心急,保重龙体,龙体要紧啊!”

“传……陆筠,把陆筠传进来?,朕有?事吩咐,去,快去!”

安王在京中,他分不出更多精力去镇压西北军,用安王牵制他,让他无暇顾及西北……他没看错,他一点也没疑心错,陆筠狼子野心,他从来?不是个乖顺服从的臣……

宦人不敢丢下皇帝独去,外头久久没有?回应,仿佛宫内外就只剩下他们几?个。

“朕……要见虢国公,去请……”

宦人百般犹豫,朝那?传信的侍卫一点头,咬牙放开皇帝去了。

皇帝抬眼?打量外头的人,是他的人,他贴身的护卫,自小就跟在他身边保护他,皇帝抹了把唇边的血迹,下了第二条令,“你亲自去,把守东华门?,放嘉远侯进来?,虢国公……扣押,扣押在武英殿。吩咐下去,等嘉远侯一出门?,就……围住虢国公府……记着,你亲自……你亲自挑选亲信之人去办……”

他断断续续的说?完,急忙挥手,“去,还不快去?”

侍卫行礼应下,飞速去了。

大门?开敞,那?狂风卷着残雪,遮蔽了迷蒙的夜。

今晚注定不平,无人安睡。

东华门?外一场搏杀刚止。

一队人马护拥着冒着寒气的棺椁,被安王带着人挡在门?外。

长剑染血,粘稠的血已冷透,在寒风中结成一道红色的冰痕。

剑尖拨开棺椁的盖板,露出里头变了形的尸身。

她一生不曾如此狼狈,此刻却长发散开,发钗横落,只是那?张脸仍是美?艳如斯,安王犹记得九弟在生时,给他写信提起爱妻时的骄傲稚气。他和九弟不一样,他对男女之情淡薄,在意更多的是得失荣辱,所以他这样的人总是活得更久,更长命,更安全。

**

东华门?外的喊杀声隔着宫墙一路飘至乾清宫大殿。

此时的陆筠骑在马上,身着官服巡视着长街。街边店铺都已歇业,唯有?不远处的歌楼画船还点着暧昧的橙灯。

这样寒冷刺骨的大雪天,他好怀念和明筝一块儿缩在屋中烤火的日子。

——也就是头几?日,刚入冬不久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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