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次可不是一个人来的。”沐禾凝向掌柜的引见了身后的沈意羡,“这位是我们沈家的大小姐,你只管将店里最好的首饰拿出来。”
掌柜的抬眸一看,心里讶然惊叹,天底下竟还有这样出尘的人物,又见女子衣着气质皆是不俗,只怕出手同样大方,连忙将二人迎进去。
金玉楼的柜台前,掌柜的展开了这个季度新出的宝石头面、翡翠簪子、碧玺手钏,一一陈列在沈意羡面前,任由她挑选。
美人儿却眉间微蹙,目光在那柜台上一一滑落,不曾有些许停留。
这边三人正挑选着,那附近的女眷显然已经注意到了他们,这也难怪——沈意羡的气质在人群之中是格外出众的,叫人不注意都难。
只是她们的目光落在沈意羡那身姿侧脸上时,却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我没看错吧,这不是沈家的那位大小姐?”
“沈家大小姐,是当年那个闻名京城的第一闺秀吗?”
“不是听说沈姑娘去江南养病了,竟不知何时回来的!”
人群中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众人视线聚焦之处的沈意羡并无半点异动,她的目光在柜台上的首饰面前扫视了一圈后,抬眸问掌柜的:“没有别的了么?”
掌柜的挠头,怎么这沐家姑娘是个眼高于顶的,沈家姑娘也同样挑剔。
他想了想,道:“二位且稍等,我上楼给二位取些新鲜玩意。”
沈意羡颔首,目送掌柜的上楼,随意与沐禾凝聊两句。
人群中的议论声消停了些,众人正要四下散去,突然不知从哪传来了声音。
“什么养病,我看就是这个狐媚子勾搭哪个男人行了苟且之事,见瞒不住了才送出京城去的吧?要不然好好的王府小姐,何至于到了十八都还未出阁!”
那人的声音尖酸刻薄,传出来甚是刺耳,沈意羡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一圈,面色不曾有一丝变动——这些话,她从前在京城听得并不少。
那时候她的名声响彻京城,既然有心悦倾慕她的人,自然也有不少求之不得甚至诋毁污蔑的污言秽语,她已经习惯了。
可她习惯了,不代表沐禾凝能容忍——她可是睚眦必报的沐家三姑娘!
沐禾凝当即一记横眉扫过去,质问道:“谁说的,自己站出来!”
人群之中的靡靡蜚语顿时止住,众人喏喏低下头颅,虽如今皇六子一脉失势,可皇后母族的余威仍在,骄傲的沐家小祖宗她们还是惹不起。
“我不管是你们谁说的,”沐禾凝的目光在各异的面容上一一扫过去,眉目不善道:“我如今既已嫁入沈家,就是沈家人,你们若是再敢对我的家人出言不逊,别怪我不客气!”
小姑娘虽身形娇小,可那眸光里的威慑力却不容小觑。
众人顿时不敢吭声了。
待到人群四下离去,沐禾凝才回到沈意羡身边,安慰道:“你别多心,她们就是嫉妒你长得好看。”
“……”
沈意羡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自己这个嫂子。
旁人都说她骄纵任性,她却觉得她果敢善良,行事直爽。
难怪兄长对她爱护有加,果真是难得一见的妙人儿。
“禾凝,多谢你。”
正说着,掌柜的从楼上取了新的首饰下来,摊在柜台上展示给沈意羡。
“这些是西域进奉的,全都是用最罕见的西域雪玉打造而成,都是举世无双的货色。”
沈意羡的目光一个个略过去,随手指了个素色的雪玉簪:“就这个吧。”
沐禾凝一瞧,那簪子光秃秃的,什么花式都没有,又是最素净的颜色,实在不出众。
她抬头,正要同沈意羡商论,就瞥见那一抹空灵的姿色。
立马闭了嘴。
罢了,就沈意羡这副容色,簪红戴绿才是污了她,只有这素色的雪玉簪,才堪堪能搭配她清丽的气质。
*
与此同时,沈叙怀的身影出现在金玉楼附近的一家茶馆里。
茶馆位于街市中央,来往人络绎不绝,沈叙怀步履匆匆赶到,见到人群还是不适,将帷帽拉低了些。
他回京许久,却深居简出,几乎从不见外人,直到今天有人约他出来。
茶馆二楼包厢里,店小二领他进去,直到房门关上,沈叙怀才取下帷帽。
“久违了,姚阁老。”
东阁大学士姚晋惬意倚在太师椅上,悠悠品着茗,打量面前的男人,笑得深沉。
“一别经年,渊政王,你似乎变了不少。”
沈叙怀面色不变,理了理衣袍后坐下,从茶壶中自斟自酌,声音轻得漂浮:“谁都会变的。”
姚晋笑容更甚:“是吗?”
沈叙怀不置可否,待饮下一壶茶后,才发问:“姚阁老今日寻我前来所为何事?”
姚晋不语,只是淡淡地打量着他,良久,才道:“叙旧而已。”
沈叙怀哂笑,他可不认为他和姚晋之间有何旧事可叙。当年先帝在时,这位姚阁老对自己都未曾有多熟稔,如今沈家式微,沈叙怀又怎可能与他话逢当年。
姚晋见他不信,又反问:“若不然,渊政王何以赴约?”
沈叙怀语塞,是了,他几个月来都鲜少出门,谢绝故人的一切来往,又为何会突然冒着被皇帝监视的风险,私下来与姚晋赴约。
他问的问题,亦是自己的答案。
“当年的王府世子,多骄傲不可自持的一个人啊。”姚晋目光幽深,神色放空,似乎忆着当年,“年少入朝堂,伴君理政务,才华盖绝世,京城皆闻名。”
他说着突然收回幽思,目光定然落在眼前男人身上,拷问道:“如今跌落尘埃,真的甘心吗?”
沈叙怀心中重重一击,抬眸望着他。
“渊政王是个聪明人,必然知道我想要什么。”姚晋笑得运筹帷幄,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案上写下一个字,“若能助我所成,我必全渊政王所愿。”
沈叙怀瞥一眼桌案上那沾着水的字迹,眼皮猛地一跳。
姚晋定定地看着他。
沈叙怀瞥开视线,透过户牗朝外望去。
那里是大片炙热的阳光。
那里是他曾经鲜衣怒马、不可一世的少年时刻。
那里是他意气风发挥斥方遒,未曾实现的理想抱负。
那里还有他爱的女孩,想要许诺给她的美好生活。
……
从金玉楼出来,甘棠抱了一揽子的首饰跟在沐禾凝身后。
沈意羡先坐进了马车。
沐禾凝正要趁着丫鬟的搀扶上马之时,余光忽然瞥到街市斜对面的茶馆。
楼梯之上并肩走下来两个人,一个穿着朱色的玄袍,气宇轩昂而尊贵,她在父亲沐国公书房见过的,是朝廷里的某位阁老。
而另一位,虽然穿着一身墨黑的衣袍,头戴帷帽遮得严严实实,可那肩宽窄腰的身形,和那气度稳健的行姿。
不是沈叙怀还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