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晴煦的第二次面圣依然不怎么正式。
召见地点在汀阳县城郊外的一座宅院里。她?和陆语儿到达时,厅堂主位上坐着陆祈徽，下面是徐卓和齐茂远，韩江容没在。
走入正厅叩拜了皇帝,她?们各自落座。陆祈徽先是盯着燕晴煦瞧了片晌,感叹上次易容之神奇,接着说道：“朕为何叫你?们来,你?们已知晓了吧？”
座下四人回禀称是,陆祈徽再?问：“要什么赏赐,都想好了没有？”
燕晴煦既没什么想要的，也不敢开口讨赏。于是她?回道，皇上赐了她?封号和封地,已是天大的圣恩，无?需其它赏赐。
齐茂远也是差不多的路数，称护驾是臣民本分,不需要额外恩赏。
陆语儿对自己的五哥倒不见外,让他看着给点什么就行，若有好看的衣裳首饰更好。
最让人意外的是徐卓，他向陆祈徽提了两个请求。
第一，他想加入天狼军。
言出四座震惊,谁也没料到他这般性子?散漫的人竟然要参军入伍，而且还主动要求加入以治军严苛著称的天狼。
天狼军乃是本朝最为强劲的一支军队，在那些关于战争的英雄史?诗里常闻其名。当朝有名的将领中,有半数以上都曾受过天狼军淬炼。
于是乎坊间有了这样一句戏言：骑得天狼踏云霄。
然则事?实?上，入天狼军与扶摇青云,这两件事?孰为因果尚且难说，因为天狼军的选拔标准极高，能被选中的人也许本身即为可堪大任的人才?。
想入天狼军,首先定要身手不凡，其次心性、品行、学识亦有要求，第三需有一技之长，最后，还需家世?清白，祖上几代均无?作奸犯科。
前三条要求，徐卓还能靠自己去?争取，可最后一条，如果查到他的亲生父亲，他怕是要无?缘天狼了。
问及为何想加入天狼军，徐卓看向陆语儿，目光坚定，“为了配得上我心爱的女?子?。”
“草民的第二个请求，”他继续说道：“求陛下不要将语儿许配给别人，除非……她?自己愿意嫁。”
“不许配给别人，难道要许配给你?？”说到这，再?联系前一个请求，陆祈徽忽懂了什么，诧然来回打量徐卓和陆语儿好几遍。
最后，他手指着徐卓，问陆语儿：“上次见你?，你?说已有了心上人，就是他？”
这问题让陆语儿稍稍有一点尴尬，在怀雁之时，她?的心上人还真就不是徐卓。不过，她?仍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陆祈徽对自家妹妹道：“他应是想入天狼争得功名再?回来娶你?，这少说也得有个三五七八年，且战场刀剑无?眼，说不准哪天就缺胳膊少腿回不来了，你?愿意蹉跎青春等他？”
蹉跎她?从来不怕，胡乱嫁错了人才?是真蹉跎。只不过，“这么危险，那别去?天狼了吧。哪天我若愿意，直接嫁他就是，到时五哥你?帮着劝劝我爹。”
“那怎么行？我天家女?儿怎能自降身份嫁个白丁，不成。”
“要不五哥就赐他个爵位？反正你?也赐我师姐了嘛。”
“不一样，女?子?没那么多纠葛，赐了就赐了，他不行。”陆祈徽无?奈。
陆语儿一瘪嘴，“那你?说怎么办？”
陆祈徽拿妹妹没办法，回头对徐卓说：“也罢，天狼军立功机会多，日后只要你?有功，朕就许你?加官晋爵。”
徐卓伏跪谢恩，又道：“陛下不必特别关照，只要许草民入伍，其余的草民自凭本事?。”
“好，算你?有志气。”陆祈徽满意地抚了抚掌，“那朕就成人之美，答应了你?的请求。”
徐卓的赏赐就此?定下，至于其他人的，陆祈徽道改天会着人备些金银宝物给他们送去?。
正事?说完，陆祈徽又单独留下陆语儿陪着叙了会儿话，其余三人则被送出宅子?。
出了宅邸大门，燕晴煦叫住徐卓，问他韩江容怎么没来。
徐卓道：“他啊，前些天坐船走了。”
“坐船？去?哪了？”
“他和我们陈师妹被司库师叔挑中，跟着一起去?了岭南，可能就要留在那不回来了。”
徐卓说得漫不经心，燕晴煦却呆立当场。
他已然走了。
也是，上次相见，她?连话都不肯和他说一句。他定是认为她?绝情，故而舍弃她?了。
若她?能再?勇敢一点，不畏首畏尾犹豫不决，早些就到书剑门找他，或许还能赶得及见他一面，将心意告诉他。
或许，他就不会走了。
“燕姑娘？”徐卓见她?失魂落魄的，唤她?两声，道：“你?可知道，我如何想起要入天狼军？”
燕晴煦哪还有心情和他聊这些，敷衍道：“为语儿吧。”
“确是为她?，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嗯？”
徐卓没再?卖关子?，直入正题：“年前我离开王府，心里做的打算其实?是断了对语儿的所有念想。当时，我还不曾想过要入军伍。”
“现下怎么又想了？”她?问。
“因为我师弟，”他道：“阿容近来一直在准备玄枭卫的秋选。”
“他想做玄枭卫？”她?怎么没听?他提过？
徐卓点头，“你?受封郡主以后，他为了能和你?并肩同行而决意入仕。我受他影响颇深，这才?下定决心做出改变。”
言下之意，韩江容是为了匹配得上她?郡主的新身份，才?想要走仕途加入玄枭卫的。
既然如此?，他又为何接了司库之位离开了？当真是由?于她?在小师叔的喜宴上伤了他的心，才?致使他远走？
燕晴煦又一阵忡愣，徐卓暗示她?道：“码头离我们书剑门不远，近日时常有去?往南边的商船，他们也会顺道载一些散客。”
她?神思飘忽，不懂他为何说起商船，“嗯？什么？”
徐卓简直怒其不争，心想她?怎的这般不伶俐不爽快。从怀里取了个信封给她?，他道：“喏，这里面是司库师叔在那边的地址。”
说着，他将马牵来给她?，“你?若还想着我师弟，此?时去?码头坐船，还来得及追他。若不追，可就是一辈子?了。”
要追吗，这太仓促了，她?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好。
可徐卓最后那句着实?刺痛了她?，这次不追过去?，兴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将来，他会留在南方，娶了那位姓陈的师妹。
让她?初识心动滋味的那个人，就要永远和她?错过了。
这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很?多错过。
话本里女?糖人和男糖人的缄口不言，白狐和小伙子?的踟蹰不前，还有，她?师父和封门主的迫不得已。
每一场都是无?疾而终，匆促之间戛然而止，余韵总是酸楚。
她?不想就这样潦草错过，无?论他是否愿意回来，她?至少要试图挽回过。
追，她?要追。
接过徐卓手里的信封，她?翻身跃上马背，跑出几丈远停住调转马头，喊道：“我不识路，带路！”
徐卓露出诡计得逞的笑容，托齐茂远稍后带陆语儿去?书剑门等他，自己打马跟上燕晴煦，“走吧。”
疾行一路，燕晴煦在码头下马，拆开那封信想要查看地址，好去?找一艘顺路的商船。
信纸展开，她?意识到，自己被诓了。
信上写着：“师弟并未远行，不日乘船归来。心意既明，请来书剑门小憩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