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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绣布红帘(1 / 2)


砰的一声,黄药师忽觉衣领一紧,随即只感身子腾空,被重重砸在近处的一棵松树上。黄药师蒙了一蒙,揉了揉双眼,见得杨过一脸凶神恶煞,怒目瞪着自己。

自黄药师生来,从未有人这般对他,一则无人有这等实力,一则他虽狂傲,但为人正直,也没人来专找他的麻烦。这时竟被一个黄毛小子轻而易举就按在树上,虽然他先前没有半点防备,但这足以使他颜面扫地。

杨过厉声道:“快说!我姑姑在哪?她怎么了?”他连续发问,心中焦急难言,那股凄凉和痛苦的滋味就如从嗓子里生生跑出来一般。黄药师哪里去管他说什么,自然怒不可遏,只见他反倚大树,双脚借力向前急踢。这一下是要围魏救赵,假如杨过右手不松,他的小腹便要遭受一记重击。

哪知杨过并无半点松手的意思,他的眼神浑浊不堪,难从里面找到一丝生气,手掌依然紧紧揪着黄药师的衣衽,口中重复的只是那两个问题:我姑姑在哪?她怎么了?

黄药师见他不挡,斗然一惊,他并不想伤了这位畅谈整夜的知己,只是力道已然发出,收不住势,他赶忙烁缓力劲。但这一脚踹出,杨过还是飞了两丈远。

黄药师活动脖子,深吸一口空气,整理好险些被杨过弄破的衣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杨过究竟是发什么疯?前一秒还是无话不说的挚友,下一秒即刻拳脚相向。

杨过委顿在地,草地上一口鲜血铺开,那显然是他所吐出的,可他好像感觉不到似的。杨过大改先前的暴躁,就这么静静平卧在地上,但手中却紧紧抓着那幅画,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看,嘴里念念有词,可声音极小,没人能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黄药师正要走近相询,忽见一人步伐甚快,自西北角行出,却是事前卧室内见到的那位美丽女子。刘白螭见杨过倒在地上,嘴角的血尚未凝固,如一条冰凌,自唇到颚挂在上方。她心中一凛,大叫一声“师父”,小跑到杨过身边把他扶好,道:“你怎么了?”

杨过不答话,更确切说,他连动也未动一下。刘白螭凑他凑得更近,只听到他蚊声般一句又一句说“我姑姑,她怎么了”。刘白螭茫然无措:他姑姑?那是何人?他又何以这般心痛欲绝。

突然之间,她的眼睛落到了那幅画上面,随而就像是被钉子扎了眼,没再移过视线。那画的是两个人,一是男子,一是女子。女子双手环抱一树,双眼迷离,回头含笑看着男子;男子则站在女子身后。两人皆是浑身□□,片纱不着。

虽为女子,但这春宫图她也看过一些,不过画功如此细腻的还是平生仅见。但这并非重点,关键在于,里头那名女子的容貌,却和她那日英雄大会上所见的绝色一模一样。

连她也是大吃一惊,杨过的妻子,居然与他人在野外旁若无人地交欢,不但如此,还带着满眼的欢愉,看起来快活无比。

望到这一幕,她本该是狂喜,但不知怎的,见杨过这副悲伤的模样,自己心中也跟着难过,却是暗暗咒骂:“你这不守妇道的无耻□□,竟害得他这般悲痛。”

杨过兀自不迭念着,刘白螭心痛不已,安慰道:“师父,她不要你,和人跑了,咱们别去管她好不好?你还有徒弟,我照顾你,更胜这无情人百倍。”

便在此时,只听得黄药师闷哼一声,随即朗声而道:“杨过,你我之间恩断义绝,我不欠你,你不欠我,咱们后会无期!”说罢,一袭绿袍在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刘白螭怕极了黄药师,见他就如老鼠见了猫,这时看他走了,心下稍安,又跪在杨过身边照看,却见他口唇紧闭,什么也不说了。

此刻,谁也不知道杨过在想些什么。他所悲的,他所苦的,是小龙女背叛了他吗?

在他的心里,不是没有想过小龙女移情别恋,可他觉得,即便如此,那也是自己对她不够好,才让她会选择与他人相欢。杨过苦思冥想,他的姑姑,那是他相处了百年的女人,他对她的喜好、好恶,甚至是每天早上醒来的索吻,入睡前的拥抱,他都了如指掌,小龙女决不会是那样的人。

杨过心中,渐渐浮起一丝恶寒,正值六月,他却透心般寒冷——小龙女定是被人下了厉害无比的迷药,为人所迫,才有了这么一张画。想到此处,满脑子都是她遭人欺侮的景象:一张樱桃小嘴被塞了布,水灵灵的眼里,汪汪含泪,可见的害怕在她眼里蔓延,似在不断喊着“过儿救我”。

刘白螭守在杨过身边,半步不离,忽见他的嘴唇微动,刘白螭惊喜,道他已恢复过来,忙去小溪旁拾了几片厚叶,舀了水转回。

杨过确已醒转,见刘白螭递水给自己,也不客气,下意识俯身咕噜咕噜喝完,不待一刻喘息,便即站起,就要向前走去。

“你要去哪?”

“去绝情谷。”

“她这般对你,你竟还要找她么?”

“她不会那样对我。”

面对坚决的回答,刘白螭一点儿也弄不明白,何以证据凿凿而他却不肯承认,这个女子究竟给他下了什么迷魂汤。她见此时的杨过神色凝重,看不到丁点儿的波澜,却是不敢再说关于小龙女的话,怕刺激了他。刘白螭沉默了一会儿,道:“就现在这状况,能去得了么,咱们再过两天,等你心情平复再说吧?”杨过一捋许久没打理的头发,将几缕飘在额前的发丝搁在耳后,这才道:“那里很危险,你最好不要去了。”刘白螭生怕他赶自己走,忙道:“我要去,我是你的徒弟,师父办事,徒弟怎能不帮忙?”杨过不作理会,即刻发足直奔。刘白螭见他说也不说就忽尔动身,片刻间已行出数丈,忙提气追赶,过了几息,又见他渐渐放慢脚步,刘白螭霁然色喜,急忙又脚下添了一份力,与他并肩而行。

耳边风声呼呼过,吹拂面上,凉爽不已,仿若神仙御风而行,潇洒快意骤增。两人皆是不语,刘白螭在他边上,一双手放着不是,摆着也不是,只想着能说些什么来打破这尴尬的局面,这时忽听杨过开口道:“待会儿到了那儿,你不准说话,若问起身份,为不让他们起疑,我只说你是我的妻子,知道了?”刘白螭闻言暗喜,侧头看了一眼杨过,见他俊朗而分明的面孔,心中□□又起,几乎是要扑上去亲他,但脸上却不敢丝毫有所表示,只轻声答了一句“知道了”。

绝情谷在关洛之间,却是在这秦岭之中,此处群山环绕,山路漫漫,寸步难行,轻轻巧巧奔过那片小平原,往下便是大山,两人虽有轻功,但行得还是不快。直到天色忽灰了一片,刘白螭感到手臂上搔痒,这才发觉夜幕渐渐降临,蚊虫成群一片又一片如雪花样簇拥而来。不一会儿,雪白的臂膀上就多了四五个大包,她抵受不住,娇叫道:“师父,我被蚊虫咬得痒死啦,这山里的蚊子可真毒。”

杨过心情低落,本不想理她,但还是脚下一刹,停了下来,脱了外衣,轻一抖,给她披上。刘白螭见他似有好转,当下喜于形色,奶声道:“好师父,你最疼我了。”杨过不知道,她只想自己来碰她,至于蚊子咬不咬,那是一点没所谓的。刘白螭见杨过依然爱答不理,知他还是心中悲伤,便也不自讨没趣。

又过了一炷香时分,这座陇陇大山才终于被翻完。天色已全暗了,昏暗得不见五指的夜里并无夏天晚上独有的知了声,只有一声凄过一声的杜鹃啼,带着淡淡血的颜色绕林高飞。杨过摸这高难见顶的粗树,身置流水旁,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滋味就飞入他口中,他痛苦咽下去,品尝出一种绝望中掺杂希望的味道。面前便是绝情谷的入口,只需沿这条小溪顺流而下,即可到达。杨过能暗中见物,很快找到一条搁在岸边的小舟,说是小舟,其实不小,足能坐四五个成年男子。他把船搬到水中,指引刘白螭上了船,自己再坐了上去。船上无桨,想来是落差太大,无需用的缘故。

杨过双手伸出船外,在平地往后轻轻一送,舟登时动了起来,而后渐行渐快,臀下颠簸难言,只觉下一刻便要凌空飞出一般。他内心丝毫不慌,来此多次,早知这儿的地势鬼斧神工,自能不偏不倚地将人好好送至谷中。听着刘白螭的尖叫,杨过充耳不闻,只顾闭目养神。

过了半盏茶时间,再看水流已缓得多了,杨过便知马上就要到了,果不其然,转过两个峰口,下面一条山径赫然开出,大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两人遂一起停船上了岸,并肩向山峰顶走去。

杨过行了一阵,又拐过二三个转角,顷刻间就登了顶,远远地望见一处熊熊燃烧的篝火,似有几人围在火堆旁。杨过放不下心,又低声叮嘱刘白螭道:“切莫擅自出声,一切看我脸色行事。”说罢就要向前。刘白螭却一把抓住他的衣衫,道:“师父,你来牵我的手,或者我挽着你,这样咱俩看着更像一对儿。”杨过听了只觉不错,一下牵起她的手,却不攥实了,倒让刘白螭隐隐有些失落。

如此三两步走到火堆前,只听得几句欢笑声自火旁传来,他刚要开口说话,忽见火前蹿起三个人影,手足无措,显得十分惊慌,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其中一位清秀娇俏,嘴角一粒小痣,正是那公孙绿萼。杨过上前正色道:“敢问姑娘,不知此地是在何处?我们二人游玩山水,乱走乱逛,顺流而下,就不知不觉到了此处,这番冒昧来访,还请恕罪。”

公孙止定下不可食荤的规矩,谷中弟子均不敢犯戒。公孙绿萼虽已出落成一个俏佳人模样,但毕竟还是个小女孩,贪吃好玩乃是本性。这晚她确定爹爹身在房中,便连哄带骗约了两个平常要好的女弟子,杀了一只小羊羔烤来吃,突见前方来人,只道是公孙止来了,真如魂飞天外一般吓了一大跳,直到看清了来人,这才放松下来,但一颗心仍是扑通扑通跳,余悸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公孙绿萼见他说得如此客气,手中吃了一半的烤羊腿也不敢再拿着,忙递给身边弟子,有些羞道:“不要紧的,谷中人迹罕至,贵客来访,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借着说话,她上下打量杨刘二人:一个龙章凤姿,凛凛生风,不止相貌堂堂,气质更是非凡;一个妩媚艳丽,眨巴无辜如水的俊眼却给人甚是秀幼的感觉,风骚也恰到好处。公孙绿萼注意两人牵着手,知道这是一对儿伴侣,一看之下,只觉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她又接着道:“此地名为绝情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叫它,只是爹爹这么叫,我便也跟着叫了。二位远道而来,现在天色已晚,山道万绕,再想出谷却是千难万难,如不嫌弃,不如在这歇息一宿,明日再赶路。”

杨过见她仍是从前一般的恬静达礼,心中不由自主浮起那日初见之时的场景。他问道:“姐姐可是这儿的主人吗,这里荒无人烟,若能借宿一晚,那真是感激不尽。”公孙绿萼忙道:“不不不,我爹爹才是这儿的谷主。公子不必客套,可别叫我姐姐,叫我姑娘便是。”杨过道:“那敢问姑娘贵姓,怎么称呼?”

公孙绿萼心道:“爹爹告诉我女孩家的名字不能随意跟别人说,何况是对这样的年轻男子。”转念又想:“他与这位姑娘如此亲密,定是他的妻子,他已有家室,我便与他说了也无妨。”因是先看了一眼刘白螭,见她面色平淡,并无什么不快,便道:“贵姓是不敢当的,我复姓公孙,名叫绿萼,还未请教公子与这位姑娘的尊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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