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了这个念头,她怔了一下,又想起昨天他走的时候,她也曾冒出离婚的想法,只是没想到此刻,经过一夜的梦发酵之后那么迫切。
要不要离婚?
这在此时,是一个要好好考虑的问题。
因为梦里的她是年轻健康的她。
而现在她的生命可能不会剩下很长了,最多可能也就两年,短的话说不定几个月。
……所以也谈不上将来,那么,还值得离婚吗?
她迅速衡量着利弊和成本。
离婚,最大的好处是免得陈妈再来烦她,啰里啰嗦,说财产问题,以及对她的孩子和生活指手画脚。
还有,不用再和不爱的男人捆在一起,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容忍他,让他在她手术单上签字,让他在她弥留时决定拔不拔管,将来还要让他在她的葬礼上扮演主角……
坏处呢?虽然陈琢理为她付出有限,但是终究还是有不少作用的,住院手续,照顾孩子,开车接送,各种她不方便做的……倘若和他离婚,她就必须把父母叫来帮她照顾孩子以及照顾她,病情一下子就瞒不住了。
想到这点,她一下子沉默了。
最后一点很致命,她还没有做好告诉父母的准备。
也是她要考虑的原因。
什么时候告诉父母?
如果她情况恶化,状态不好,就几个月的时间了,她可能会在化疗阶段大概一半就跟父母说,那么,也就是最近一两个月就得说了。如果状态好,能活两年以上,那她暂时就不想说,而是要想一些办法来多陪伴父母,到不得已时再说出来。
可是,如果等到那时候再离婚,一则精力时间恐怕不及,二则,是不是也太小人了?
之前为了得到他照顾,可以不告知父母而忍着不离婚的自己,成什么人了?
李如洗想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说:“我想离婚。”
陈琢理正在说:“如洗,明天我争取早点,接了噗噗就过来,不让我妈去接了,我知道你想噗噗了……”
结果被李如洗这简短有力的四个字给打断了,他一时惊呆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洗?你在说什么?”
李如洗抬头直视他眼睛,面带微笑:“陈琢理,我想离婚。”
陈琢理还是不可置信,他盯了妻子半晌,最后自己缓缓坐下,仍然一副受惊的样子,还伸手摸了摸李如洗的额头,看她是不是发烧了神智不清……
李如洗微微躲开他的手,说:“别试了,我很好,很正常,也很理智。”
余光看到护工大姐已经站起来,一脸兴奋地站在门口听着,一副要出去不出去的样子,大概打算在他们让她出去时第一时间表示“我正准备回避呢”。
李如洗笑了笑,说:“大姐,你先出去吧。”
护工大姐耸耸肩,走了出去,还帮他们关上了门。
这个举动大概让陈琢理充分意识到了李如洗是认真的,他定了定神,说:“如洗,你怎么会……?是生我妈的气吗?我已经跟她说好了,过一阵子她就回去,最多……半个月吧。”
李如洗笑着说:“你看,我昨天已经跟你说到那个份上了,你还要半个月才能让她回去……陈琢理,你知道,我的生命不长了,分分秒秒都很珍贵,现在却要浪费半个月时间跟你妈生气……”
陈琢理很愧疚:“对不起,但是如洗,你也替我想想,我让她来的,又这么匆匆让她回去,我成什么人了?”
“哦,你是想用我临终前的珍贵时光……成全你的孝子形象?”李如洗并不动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陈琢理尴尬极了:“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过了,你不愿见她,要不我就把她带到我那新房住几天,就说……就说买主要收房,得做点准备。”
李如洗摇了摇头:“陈琢理,你太想息事宁人了。这件事……你妈不会善罢甘休的。她还会找我。对她来说,这笔钱太多了,她很在意。”
“所以,我觉得我们离婚是比较能一了百了的。反正,咱们婚姻生活也谈不上幸福……”她又加了一句:“你放心,这件事可以秘密进行,不会告诉你单位同事,你也不会背上抛弃绝症妻子的骂名。”
“我不是在乎这个,”陈琢理很难过的样子,柔声说,“如洗,我不愿意离婚,我想做你的丈夫,直到死亡将你我分开……”说着,眼中就有了水光,声音也哽咽了。
“我们的感情早已破裂了。”李如洗淡淡说,“别这么情圣状。”
“那是你!”陈琢理痛苦而激动地指责:“是你不爱我了!可我,可我还爱你!你是我这辈子的挚爱,是我唯一爱过的女人!”
“你这么爱我,又为我做什么了呢?”李如洗微微有些疲惫,“把你妈招来烦扰我?陈琢理,真的,你妈绝不会善罢甘休,还有噗噗,虽然你答应我了,我死后让我父母照顾他,你就近居住,经常陪伴……但是我已经预见到你妈会从中作梗了。”
“可离婚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啊。”陈琢理说,毕竟都是法律专业人士。“就算咱们离婚,如果你不在了,孩子的监护权也属于我,而非你父母啊!”
“你妈又未必知道,”李如洗说,“咱们离婚,另外你写一份申明,说自愿在我去世后,把噗噗的抚养权和监护权交付给我父母,虽然这申明没什么法律效应,但是你爸妈不懂……只要你还记得我的遗愿,不违背你的诺言,就没什么问题了。”
她微微仰头,淡淡微笑,却带着凛冽和一分凄然:“我总能最后相信你一次吧?”
陈琢理看着她的笑容,仿佛已经开在秋风深处的一朵红色木槿,转眼要凋零,却依然倔强,不由心中大恸,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