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想看他又不敢看:“……一辈子。”
李衎真没想到她如此实诚,笑了出来。祝清圆只以为他是气极反笑,赶紧闭着眼破罐子破摔:“反正字也签了章也印了,只要你不反悔想要多少月银都可以!”
“可我此刻,想要沐浴。”
小姑娘看了眼热腾腾的大木桶,满是不舍,漾着泪扁嘴:“好,那你洗吧。”
平素风骨峭峻的世子殿下,第一次似纨绔子弟般,觉得捉弄小姑娘是件如此好玩的事。
他不动如山,示意着自己受伤的胳膊,道:“你替我洗。”
“啊?”祝清圆目瞪口呆。
接着她便被郎君扯到身前,撞上胸膛。郎君喑哑的嗓音在耳上响起:“给我更衣,圆圆。”
天大地大,救命最大。自己的命更大。
祝清圆闭紧眼睛,又开始用同一句话洗脑自己。她咬着嘴唇将李衎的外裳解开,而后是中衣。
郎君喷薄的身躯失去了衣裳的阻挡,肤骨的温热直逼祝清圆的面颊。
她依然闭着眼,紧张地将手探下去,摸到郎君裤腰上。
然后她的手被人一把拽住,郎君带笑的声音再度传来:“圆圆,你是真不知羞啊。”
小姑娘再也憋不住,哇的哭出来,手掩着眼睛跺脚:“明明是你让我脱的!”
她竟自己也没发觉,不知何时开始,她在李行面前不再忍耐着自己的喜怒哀乐。想撒娇便撒娇、想哭便哭、想笑便笑。
李衎走到浴桶前,舀走半盆水,扯过一块白巾掸在盆中。无奈开口道:“睁眼。”
祝清圆闻言睁眼,入目的是郎君白皙却并不瘦弱的胸膛,长肩窄腰流畅如兰草墨线。
她脸红如三伏天,却没舍得再闭眼。
“去洗吧。从此契书之事一笔勾销。”李衎说完便端着那盆水出门去了。
盏茶过后,祝清圆全身浸没在浴桶里,脑子昏涨地反应过来:她千辛万苦骗来的契书,就这么毁了?
看来还得想些别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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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清圆沐浴过后,那个名唤圆空的小沙弥给她送来了一碗驱寒汤。
“小师父等等!李……我夫君呢?”祝清圆叫住他。
圆空双手合十:“施主在药师殿,方丈师父在给他疗伤。女施主可以随我来。”
祝清圆赶忙将那碗驱寒汤一口气喝完,直烫得舌根都麻了。
等他们赶到药师殿的时候,李行已经开始疗伤了。檀烟袅袅,方丈身后坐着一排僧人,嘴中念念有词,合在一起倒真让人有些昏昏欲睡的祛痛之效。
李衎如壁画中的佛陀一般,衣裳半褪,露出受伤的肩臂。上面尽是方丈按照穴位扎下的针。
接着觉怀方丈手持弯刃,在火烛上燎过,而后照着李行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一划。
“啊!”祝清圆倒吸一口凉气,捂住嘴。
但郎君眉都未皱分毫,只见那伤口处竟然开始流出黑血,想必是毒开始解了。
觉怀方丈抬头,对祝清圆招手:“来给你夫君擦拭脏血吧。”
祝清圆听话地过来,跪坐在蒲团上,拧干净帕子,轻轻地擦拭着他胳膊上流下的血。
白日光线足,她比昨夜更加清晰地瞧见这伤口的可怖。不论如何,他都是为了救她受的伤。
祝清圆吸吸鼻子,小声道:“李行,谢谢你。”
而郎君只说:“别哭。”顿了顿,“眼泪掉进伤口的话,疼。”
“……哦。”
小姑娘霎时被怼得忘了生气,匆匆替他擦好伤口后起身,去给觉怀方丈道谢。
祝清圆穿着村间民妇的桑麻布衣,行的却是世家贵门的千金礼,但并不让人生厌,反而十分真诚。
“多谢觉怀方丈出手相助。我夫妻二人无以为报,或许只能捐些香火钱,给诸佛重塑金身。还望方丈不要嫌弃。”
觉怀笑而不语。一旁的圆空替师父回答:“施主,我们无隐寺从不私收香火,平日里也只接受瓜果粮蔬的供奉而已。”
“施主若真想报答,不若替小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祝清圆点点头,毫无忿闷:“只要我可以,圆空小师父但说无妨。”
小沙弥歪着头想了想:“扫地?”
祝清圆看了看这殿内殿外,以及各种上上下下的台阶,默默摇了摇头。
“那,劈柴烧斋饭?”
再次摇头。
“浇菜挑水?”
摇头。
小姑娘和小沙弥面面相觑,一时间静默非常。
忽而,祝清圆看到正中宝殿里脱落得斑驳的壁画,她心中一动,道:“我能替寺中将佛画修补好。”
这次小沙弥还未说话,觉怀方丈便笑道:“如此多谢施主。”而后领着圆空远去。
祝清圆一转身,目光与倚在殿门口的李行相撞,朝日已高升,殿宇内外金光漫布。
少时随目阅过的佛家经书就这般浮上心头——风亦不动,树亦不动,乃汝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