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母亲铎海给出的信息,铎鞘在脑海里模拟出了那晚的情形:
那是个闷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夏夜,大雨将至。
“你管过我吗?你从来只关心你的生意,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了?”少女满脸委屈,泪光盈盈,“你凭什么管我,薄韧比你对我好一千倍,一万倍!你这个时候反对我和她在一起了,我生病高烧的时候怎么不是你照顾我?我钱包手机丢了没地方去的时候你怎么不来接我?我被同学欺负了你不保护我替我说话?”
“好好好,我供你吃供你穿这么多年,就赚了你的一肚子怨恨,没落到半点好处是吧!”铎海怒不可遏,愤怒裹挟着奔涌的无力感和沮丧而来,她勉强劝道,“就不说你们就不应该早恋!本来就应该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你看看你,你口中的薄韧和你一样是个女孩子!你们两个能有什么未来!她不过就是个穷酸老师的女儿,她能给你什么啊!”铎海越说越怒,像是要把一口老血化成枪林弹雨喷射到不开窍的女儿身上,“你又不像我一样精明强干,你这么软这么弱要是没人护着你,你以后怎么办啊!”
铎俏的眼泪水在一双杏眼里转圈,她的小脸憋得通红,想忍住不哭,到底还是落下几滴眼泪来。她一边抽泣一边反驳道:“我以后怎么样关你什么事!我不用你管!我就是要和薄韧在一起,永远永远在一起!”
“没有人会支持你们的,这里容不下你们,你知道吗?妈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没有人会赞同你们在一起!所有人都会以看异类的神情看你们!你们会被这个社会排斥!”
铎俏愣在那里,像是大冬天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又被劈头盖脸地浇了一盆冰水。她白皙脸颊上激动的红晕褪去,惨淡的苍白浮现在那张鲜花一般小脸上,雾气迷蒙的眼睛却在这一刻变得清亮无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盯着自己的母亲看了一会儿,似乎想在这张脸上看到任何温和理解的神情。可惜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母亲失望透顶的冰冷眼神。她一时气血上涌,颤抖着打开了门,离开了这个容不下自己的家,也容不下自己的世界。
她抹着眼泪,快步走进了地下停车场。在负一层的停车场本就寒冷阴沉,更有种空气不流通的阴沉之气。临近午夜,这里死寂一片,在惨白黯淡的灯光下,像是个死亡之地。
铎俏用钥匙开了车,倒在后座上,终于忍不住泪如泉涌,嚎啕大哭起来。一会儿,她哭得累了,划开自己的手机,一条一条地看着自己和薄韧的通讯记录,虽然脸颊边还有未干的泪痕,嘴角还是不自觉地翘了起来。但母亲的怒吼回荡在她的耳边,那丝甜蜜的笑意散了开去,像是蒲公英溢散在风里,消失不见,只剩下苦涩的茎秆。
“既然世界容不下我们,那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她放下手机,不指望这么晚了薄韧还会有回复,却又希望在这个内心脆弱不堪的时候能得到慰藉。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浸入耳朵、嘴唇里,苦涩至极。她伸出胳膊盖在面上,眼泪打湿了她的校服袖子,泅开深色的一片。
手机震动了一下。
在一片泪眼朦胧中,那个字却无比醒目,那就是“好”。
铎鞘生生咽下了白色的小药片,插入了车钥匙,打开了发动机,开启了内循环的按钮,按下了门窗的锁死键。她本来想在驾驶座上这么睡去,可下意识地觉得这样死去太过孤冷,于是挤到后排去,抱着薄韧送给自己的绒毛玩偶沉沉睡去……
铎鞘皱了皱眉,心念微动:“妈妈,我想看看当晚的地下停车场的监控录像。”
“铎俏,你当时到底没有想过要……”铎海的手停住了,盯着铎鞘,欲言又止。
铎鞘当然明白铎海想问的是什么,她想问女儿当晚是不是想要自杀,可又怕勾起女儿的伤心事。
显然,从现场勘查的情况,发现“尸体”时的状况,以及结合案发前后所发生的事件以及当事人的社会关系来看,警方和铎海所做出的结论是符合逻辑的。
铎俏刚满十六岁不久,青春期的少女本就自我意识强烈,有了成年人的体能和智力,但相应的社会经验不足,因此很容易因为一时的情绪冲动而做出过激的行为。同时,根据其母亲铎海的叙述来看,铎鞘是个感性的人,很注重感情,这种性格特征的人把感情,尤其是情愫窦开时的第一段感情看得比生命还重要,是符合她价值观的。可以说,她自杀的动机是存在且合理的。
虽然铎鞘并没有看过“尸体”的图片,但认定铎俏的死因是一氧化碳中毒是没问题的(这都有赖于薄刃的存在,这个毒舌的家伙认为一氧化碳中毒都看不出来的医生那只能当兽医了)。
但铎俏的死亡方式,就真的一定是自杀吗?还有没有其他的可能?